第15頁 文 / 簡鈺
「不會吧?你也准芭芭拉進去你那謝絕訪客的書房?」彤亞再也掩飾不住滿心的驚訝,尖著聲音評論道:「宋君澈,你今天一定是吃錯藥了!」
第五章
日正當中,彤亞匆匆地跑出宋氏拍賣集團的總部大樓。
她打算利用中午的休息時間到寵物店,更詳細地詢問有關迷你豬的飼養方法。
她快步走到路邊,伸手招攬計程車,沒多久,一輛鮮黃色的車子來到她面前。
彤亞打開車門,正要坐入的時候,突然有道人影往她猛撞,彤亞跟踏了一下,被用力撞開,差點趴倒在計程車的後車廂上。
「哎唷,好痛!」她努力地想站直身,扭頭抗議。
「喂……」
這時,撞開她的男人毫不客氣地頂替了她的位置,雙手撐開在車身與門邊,大剌剌地向司機吩咐。「到聯東戲院。」
剎那間,從他身後瞪著他看的彤亞如遭電極,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杏眼圓睜,不敢置信地瞪著那雙撐在車身與門邊的手。
失落的記憶滾滾回流,在她的心頭沖刷出震撼無比的感覺──找到了,就是它們,就是那雙滿佈著可怕醜陋傷疤的手!
雖然她曾經被恐懼與疼痛奪去她的記憶,但是當它們出現在眼前,她可以毫不猶豫地指認出來、毫不遲疑地想起它們曾經是多?殘忍地從她胸前奪走那道翡翠令牌,在她的粉頸周圍留下一圈驚人血痕、在她的生命中留下多大的遺憾……「江小姐,退後些,當心被車子掃到。」周圍好心的宋氏拍賣集團的員工認出了她的身份,將她柔如棉絮的身子往後一扯。
彤亞愣愣地,站在原地無法回應,等她回過神的時候,計程車早已載著那人離開了,她這才想起自己根本沒見到那人是何模樣,只認出那雙可恨的手而已。
彤亞渾身發涼,不可抑制地輕顫著。不管如何,尋找翡翠令牌的行動總算有了開端,也許已遲著了十三年,但起碼她所要尋找的那個人還是出現了。
她想,這應該可以算是一個最好的開始。□
另一方面,楊金智舒服地坐在車裡,絲毫不覺得搶人計程車有什麼不好意思。
他是一個相貌猥瑣、體格健朗的男子,約莫五十歲,帶著一個髒兮兮、又寬又大的軍綠色背袋,穿著花不溜丟的襯衫,而佈滿醜陋傷疤的手則擱在大腿上,隨著計程車裡播放的台語歌打拍子。
他剛剛到宋氏拍賣集團總部大樓附近去勘察情況。他有個秘密計劃,如果計劃順利的話,不久之後,他會去拜訪那兒的宋董,談一件等待了十三年的大交易。
要是這筆交易能談成的話……呵呵,那他這十三年來的期盼與等待就有著落了。一想到這美好的遠景,楊金智不禁高興地跟著台語歌唧唧哼哼,好不快活。
好熱、好不舒服,身上裹著的棉被像張密網,罩得她透不過氣來。彤亞不停地翻身、冒冷汗,睡得恍恍惚惚,她的神智踏人了迷離夢境。
夢中,她感覺自己急遽縮小了,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蹲在唐家祖屋的後門外。
隱隱閒,她覺得好像有什麼事又要重演了。
「小妹妹,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一個冷森森、不懷好意的聲音響起。
他來了!彤亞抬頭看到不遠處站著個中年男人。他面目模糊不清,背上背著軍綠色的寬大袋子。他是壞人!不曉得為什麼,彤亞就是知道。
那男人一步步地逼近她,身上有著邪惡的氣息。他緩緩地伸出一雙醜陋、如被火灼的大手,眼神則不懷好意地盯著她的胸前看,好似看到了奇珍異寶。
彤亞內心充滿恐懼,卻像是被扼住脖子似的發不出一點聲音,她不斷後退,那雙可怕的手還是伸到她胸前;她噙著淚搖頭,那男人卻視若無睹地無情一扯。
鏗──細金鏈在她的頸側斷裂了。好痛,她卻怎麼也哭不出聲音來。
聽到他滿意的輕哼,眼看著得手後的他就要揚長而去,彤亞不禁慌了。
她拚命爬上前抱著他的腿,死都不讓他走──她依稀知道,接下來他會對她做一件很殘忍的事,讓她事後忘記發生過的許多細節。
不,她不可以忘記!這個時候……不是該有個誰闖過來嗎?他高高大大,好像是個俊秀的少年,他的樣子她記不得了,可是對她凶的口氣倒是記憶猶新。
他呢?他有能力拖住壞人,為什麼還不出現?他不準備來救她了嗎?
望著那男人?腳準備朝她一踹的狠勁,害怕再度忍記這一切的彤亞,突然感覺嗓門在一瞬間打開了。
她在夢中狂亂地大聲求救。「救我啊,大哥哥,求求你快來救彤兒──」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現實生活中出現了一雙堅定有力的手,緊緊地揪住了她。
「彤亞,醒一醒!」聽到淒厲的尖喊聲,連忙從臥房裡衝過來的宋君澈攫住彤亞的雙臂,用力搖晃她。「你在作噩夢,該死的,你快給我醒過來!」
彤亞星眸半合,意識恍恍惚惚,醒不完全。壞人不見了,現在是誰用這麼有力的手將她緊緊擒住?那指尖已嵌入她的玉臂,透著無限的力道,將她抓得好疼啊……「彤亞,你快給我醒過來!」宋君澈索性抓起了她,讓她坐起。
劇烈搖晃的力道將彤亞從迷離之境中狠狠地揪了出來,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點微亮,知道自己即將遠離危險。
「呵……」彤亞張開眼睛後,心有餘悸地喘著氣。
她狼狽地看著宋君澈濃眉緊蹙的俊?,不知怎地,強烈的安全感一湧而上,幾乎衝倒她。
見她幽幽醒轉,宋君澈心裡也著實鬆了口氣,剛才他差點被彤亞的驚叫聲嚇破膽了。他抓穩她的身子,輕輕拍撫,難得緩和體貼地問道:「你沒事吧?」
彤亞望著他的俊眉朗目,失神地低喃:「怎麼會是你?」
她呼喚得幾乎破嗓的人,是當年那個騎著重型機車闖過來的凶悍少年,為什麼最後將她從悚慄噩夢中抓出來的人會是宋君澈?
雖然他們一個是少年、一個是男人,卻有著幾乎一致的凶霸口氣以及讓她瞬間心安的力量;這致命的相似點已讓她混淆了兩人的影像,再也分不清楚誰是誰。
她不喜歡記憶混亂的感覺,特別是在她失去部分重要記憶的十三年後。
「怎樣?叫醒你的人就是我,有意見嗎?」聽她一清醒就這麼說,宋君澈的俊朗臉龐登時也僵了,他粗裡粗氣地吼著,兩手一放,不再扶著她。
彤亞的身子立即住後倒,她虛弱地說著:「沒意見,我不是不想見到你……」
「你這蠢女人想見也好、不想見也好,都不關我鳥事。」
宋君澈怒氣沖沖地說著,將她往後倒的身子往前輕扯,讓她坐定。「你剛才叫得驚天動地,要不是怕鄰居告你妨礙安寧,我才懶得做這種『好心給雷親』的事!」
「我剛剛真的叫得很大聲嗎?」見他說得這般嚴重,彤亞緊張地問道。她只知道她在夢中很害怕,卻不曉得她竟將恐懼宣之於口。
「對啦,你叫得亂七八糟,簡直像妖精打架,難聽死了。」他沒好氣地說道。
「我一個人怎麼可能發出兩個不同的聲音?」就算是妖精打架,也得一男一女才打得起來嘛。彤亞被宋君澈用的詞彙逗笑了,心情漸漸放鬆。
和宋君澈一見面就?槓像是種不自覺的習慣,讓她的恐懼與不安迅速遠離。
「哪沒有?你自己看,你害我長褲一套就趕緊衝過來了。」
他這一說,彤亞才發現他沒穿上衣。「你不會剛好有裸睡的習慣吧?」
「你這蠢女人又有意見了嗎?」宋君澈嚴厲地掃她一眼。
「沒沒沒。」彤亞連忙搖手,眸閃異光。「那……你上床的時候有穿小褲褲嗎?」
「關你屁事?」宋君澈激動狂嘯。「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口沒遮攔?」
「可以呀。」她有那為難商量嗎?不會吧。彤亞眨眨無辜的大眼睛,就事論事地正經道:「我之所以這樣問,是怕你在情急之下猛然套上長褲,害拉鏈被『那個』卡住。」
「卡住?」宋君澈猛岔了口氣,瞪眼暗示她該有點分寸。
彤亞擺擺手,一副沒啥大不了的模樣。「你是知道的,人肉不比金屬,雖然說是『硬碰硬』,但萬一『那個』被卡得有個『三長兩短』或『三缺兩口』,教我怎麼賠得起?我身上可沒那種東西呀。」她柔柔地說著,眼神純潔得可以。
「江、彤、亞──」宋君澈失去控制地暴吼。她的話連男人聽了都會臉紅,她居然可以大氣不喘一聲地說出來!「你說話有點尺度行不行?」
「你覺得我沒有尺度嗎?抱歉了,我的尺度只不過是比別人大一點點而已。」
宋君澈虎眼瞪著她。他就是不明白,這蠢女人生得婉約若仙,為何偏有一張沒遮攔、不知羞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