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岳靖
「這筆帳看我怎麼跟你算!」他咬著煙,忿忿地低吼。
沈璧人才推開樓梯出口的拱形木門,便瞧見廉雅修大咧咧地坐在她店裡最大的那個位子,銳利雙眸直盯著樓梯的方向,嘴裡吐著裊裊白煙。他的樣子像是在等某人走出這道門,當然,這個某人絕非她沈璧人,而是她那個膽小的寶貝女兒——關海桐。
「你好,我又來打擾了!」一見開門走來的是沈璧人,他心中其實有股衝動,想飄上樓抓住關海桐,質問她為何躲在母親背後,不敢下來見他?但,這兒畢竟是人家的地盤,他好歹得斂著點性子。所以,他忍下了張狂的霸氣,禮貌、平實地問候關母。
沈璧人微微頷首,優雅地朝他走近,靠向桌子的剎那,她瞥見桌上放了一件無肩帶的女性胸罩和一塊桃紅殘布。她不禁皺眉苦笑,廉雅修這孩子還真是大而化之!難道,他不知道那些東西擺在桌上,很突兀、很不雅觀嗎?搖搖頭低歎,她在他對面坐下。
「她……」
廉雅修才要開口,沈璧人便先一步揶揄他。「你今天吃了我女兒很多豆腐哦!」
她當然知道桌上的胸罩是誰的,也清楚那塊桃紅絲布是女兒禮服的一部分,更在稍早幫女兒換下禮服時,肯定她身上的斑斑紅痕是廉雅修的傑作,但,奇妙的是,即使廉雅修對女兒做了這麼嚙矩的事,她卻一點也不生他的氣。
這並非是她不關懷女兒、愛護女兒,而是她心裡有著對廉雅修的信任!她很有把握的認為,無論廉雅修如何對待女兒,他是絕對不會真正傷害她!
對於沈璧人的話,廉雅修有著無法回應的尷尬。
畢竟,他是真的吃人家女兒的豆腐,人家沒砍他,已算幸運了!總不能毫無廉恥地說:是啊!你女兒可美味的呢!所以,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支肘撐頭看著冷掉的咖啡。
看見那張精悍的臉孔染上窘色,沈璧人淡淡地笑,心中有著欣慰,因為眼前的青年對女兒是相當在意的!
「小桐在紐約遇劫時,是你解的圍吧?」回家時,女兒腕上意外出現那條遺失一年的鏈子,手心也握了兩枚紀念幣,加上不停地提及廉雅修,她便開始拼湊最有可能的事件模式,而不是一味相信女兒驚嚇後的「胡言亂語」。
廉雅修有些訝異地抬頭。「哈!這話不可能是她說的吧?」
沈璧人看了眼他的神情,輕笑出聲。「是我猜想的。」
廉雅修拿過桌上的煙盒,想抽煙,但煙盒已空,只好作罷。
「你猜得真準!雲起想的就蠢多了!不過,會救她,只是個巧合,如果我能夠預知今日的景況,我會選擇讓她自生自滅!」握了握拳頭,賭氣地說。心中也沒察覺,人家的母親就在眼前,他居然還說出這種讓天下父母膽戰心驚的渾帳話來。
然而,沈璧人只是搖頭淡笑。因為她知道廉雅修有著鐵漢的特質,嘴上說得殘酷,其實內心並非無情。
「小桐對那件事,記的全是片段,你別怪她把你想『壞』了!她的膽子小,又較常人懦弱,什麼事都依賴慣了,遇到那種事,我又不在她身邊,大概也嚇傻了,哪會記得『合理』的過程,所以,得請你原諒她對你的誤解!」
廉雅修扒了扒頭髮,他能說什麼嗎?她的母親都紆尊降貴地請他原諒了,難不成還能把那迷糊蛋「吊起來打」嗎?
「你是來看她的吧?或者只是來還這些東西?」沈璧人指了指他手邊的殘布和內衣。
廉雅修回過神,瞥了眼沈璧人所指的物品,沒什麼表情地將之收入西裝口袋。
「我明天再來好了,省得她驚魂未定,又再驚聲尖叫,我的耳膜可受不了!」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軀繞過桌子,向沈璧人頷首。「打擾了!」
沈璧人笑了笑,看著他打開掛了鈴鐺的玻璃門,彎身由放了一半的鐵卷門閃出去。這男人在意女兒到連女兒的私密物都不願交予她這個母親處理,而且還一副「怕老婆私密教人給窺了去」地收進口袋裡!
「呵!他收得還挺理所當然的嘛!」沈璧人輕笑。
「在笑什麼?」趙鐸穿著睡袍與拖鞋,走到她身後,伸手環著她的腰。「雅修走了?」
沈璧人轉身看他,雙手握著他的。「不是要你先休息嗎?趙先生!」她笑著,彷彿了什麼心事般地笑開美顏。
「跟雅修聊了什麼開心的事嗎?」趙鐸溫柔地問。伸手撫著她的臉,這一、兩年,她為了小桐的事頗為操煩,很少有這種輕鬆的笑容,也因此更顯得特別珍貴。
沈璧人搖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小桐跟他挺有緣的!還有……」她頓住語氣微笑,神情有些神秘。
「什麼?」趙鐸牽著她,坐到窗邊的大沙發。「還有什麼?」
「我答應跟你到瑞士定居!」她吻了下他的唇,幸福地倚偎在他懷裡。「怎麼不說話呢?趙先生!」她聽見他的心跳得很快,實在有點擔心,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
趙鐸深深吸了口氣,撫著她圓潤的肩頭。「你想通了?決定聽我的,把小桐一起帶去,嗯?」
兒子接管公司後,他便構想與她平靜地過退隱生活,但是,她放心不下無法獨立生活的小桐,所以沒答應他。即使他說,要帶小桐跟他們一起去瑞士,她還是反對,因為她認為女兒遲早得自己生活,不能依賴她一輩子!於是,他們開始訓練小桐獨立,然而卻不見成效,所以,隱居的事,便不了了之。而今,她答應了,是否是願意帶小桐一起去?
「只有我們去,小桐不去!」她微笑著說,眸中有著睿智的光芒。
「你該不會認為她已能獨立了吧?」今晚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小桐還是相當依賴的。
「我決定對她下猛藥,讓她『自生自滅』,像你教育雲起那樣!」趙雲起十歲便教他丟到美國,如今已是獨立自主、樣樣自理的企業強人。而反觀她教育女兒的方式,似乎太周全、太保護了,即使說要訓練女兒獨立,她還是放不下心地為女兒安排一切,讓女兒在安全、有「保護網」的環境下出社會工作,所以,女兒一直無法切斷與她相連的「臍帶」,這事她實在也有錯!
「璧人!你這樣斷然收掉保護小桐的羽翼,會讓她更怯懦、退縮的,小桐也許生性如此,強逼她自我生存、生活獨立,會造成反效果的!」趙鐸攢眉沉言,有著濃濃的擔憂。
沈璧人柔柔一笑。「趙先生,你說話倒像她的親身父親了,這麼捨不得女兒吃苦?」抬眼看著他,言語中有著揶揄。
趙鐸歎了口氣,將她擁緊。「我不放心呀!」關海桐只差沒跟他姓、叫他「爹」罷了,他一向視她如己出,因此,叫他看著女兒失去一切保護,他實在無法不擔心。
「你放心!會有另一雙羽翼保護她的,我女兒是個幸運的『膽小鬼』,永遠會有人呵護的!我只是要她選別人依賴,因為我不是她能依賴一輩子的對象,而且,有時候,我也想依賴人呀!趙先生——」她很輕柔地叫他,裸露在旗袍外的雙臂環住他的頸項,嫻雅的嬌顏微仰。
「我愛你!」趙鐸輕摩她的芙頰,性感地低喃,低頭堵住她紅灩的唇。
這個精明能幹的母親,想必已安排好「膽小女兒」的下一步路了!
???
第二天,在廉雅修來看關海桐之前,沈璧人便事先告訴她,廉雅修不是搶匪,而是救她的人!
「騙人!騙人!」關海桐抱著薄被,瑟縮在床頭,眸中透著水亮光點,那是她噩夢驚醒時留下的殘淚。
她緊蹙著眉心,一點都不相信,那個差點奪了她貞操、讓她夢魘一年的大惡人——廉雅修,會是她的救命恩人!
搖了搖頭,沈璧人輕歎,猛然拉過女兒的左手。「來!你告訴我,這是什麼?」指著女兒皓腕上的白金手鏈,語氣沉定地質問。
關海桐回過神,含淚的眸子看看母親指的物品,吸了吸氣,直截了當地答:「是爸爸留給我的遺物。」
「嗯!很好!你還記得!」沈璧人滿意地點頭,而後又問:「那……它是怎麼被你找回來的?不是丟了一年嗎?」
關海桐眸光停在鏈飾上,愣愣直答:「是被廉雅修戴上的……」
沈璧人又點了點頭,然後扳過女兒的身子,兩雙美眸盈盈相對。「那……你告訴媽咪,有哪個搶匪會把搶來的物品還給人?如果有這麼笨的賊人,媽咪倒要勸他去死算了!」
關海桐皺眉,覺得腦中的神經全打了結。「可是,他明明有我的鏈子和紀念幣,而且……他還叫我『小妹妹』……那個搶匪曾……這樣喚我……」
「小桐!你不能這樣就判定雅修是『搶匪』,再說,如果當初真的沒人救你,你到底是如何逃過危難的?」對於這點,女兒一直交代不清楚。導遊直說她太幸運,才能毫髮無傷只是衣服破損了些地逃過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