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貓子
壽嵐無法說話,只是用剩餘的力氣勉強擠出笑容,緩緩地搖搖頭。縱使是快斷氣的情況,她依舊表現應該有的忠心,對自家老大有問有答。
她的黑瞳裡,沒有驚駭緊張,有的只是從容不迫。
若不是她的臉色愈見青白,旁人恐怕還不能從她平靜淡然的反應裡,想像雲龍毫不留情的手勁帶給她多少痛苦,已經快要掐斷一縷香魂。
在她昏死之前,一道身影迅速從雲龍手下把人救走。
被俐落身手撥開手勁的雲龍,用冰冷的眼神望向不速之客,不一會盛怒的火焰便從眼中消失無蹤,回復一張溫和的俊秀臉龐。
「你要來,怎麼不先通報一聲?」雲龍驚喜地說。
從日本跑來作客,意外救下雲門右目的唐傲雨,把壽嵐交到壽檒手中,臉上一直掛著溫暖的笑容,像是什麼事也沒做一樣,自動找了個好位子坐下來,以笑譫的口吻道:「我說關老弟,你不知道我喜歡給人驚喜嗎?」
壽嵐咳了幾聲,臉上並未出現從鬼門關繞一圈的驚恐:雖然還支撐得住,但不代表她可以撐得更久。
壽檒扶著明明搖搖欲墜卻始終不願求情的壽嵐,不解老大為何會因她剪去長髮而動怒,心底卻著實感謝合龍及時出現。天底下,除了其他八龍之外,的確沒有人敢從雲門老大的手中,不吭一聲便救下人來。
想當然耳,闇龍能從老大手中救下人來,也得老大願意才行。
要不是,就算他出手也救不回壽嵐,或許他真的會為了唯一的親人豁出去。天底下有多少人,他唯一的家人就只有壽嵐;如果壽嵐死了,那他也失去生存的意義。一直以來,都是有壽嵐才有他壽檒。
「來得真巧。」雲龍回以微笑,他之前發怒的情景彷彿成了一場假象。
「正好應了那句『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不是嗎?」唐傲雨臉上堆滿笑意,非常佩服自己能把時機抓得這麼準,順手撿了一條命。
雖是順手撿回一條命,卻是闕龍門千挑萬選出來的人。
身為雲門右目,壽嵐對闕龍門有其重要性。她若死了雖然有人可替補,但闕龍門要訓練出一個右目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從小訓練至今也得好長一段時間,哪能由傲雲像掐螞蟻一樣掐來玩,愛掐死幾隻就掐死幾隻呢。
不過,傲雲若真捨得壽嵐死,才會讓他十分意外。
救下壽嵐,純粹手癢,他也不以為傲雲真的打算弄死她。其實,他只是做順水人情,給傲雲一個台階下罷了。
「說吧,你這回從日本大老遠跑來有什麼目的?」餘光瞥見壽嵐臉上漸漸恢復血色,雲龍在言談間揮手要壽檒帶著壽嵐退下。
壽檒銜命,壽嵐則一點怨恨之色都沒有。
跟闕龍門的龍首唐傲雨交換一個眼神後,壽嵐和壽檒必恭必敬地行了個禮,便不發一語地離去,把空間留給兩位龍主。
望著門被關上,唐傲雨才把眼神放回雲龍身上。
「來幫人追老婆啊。」當然是有樂子才上門。
「追老婆?」雲龍挑起俊眉,替唐傲雨和自己倒了一杯茶。
身為闇龍,堂堂闕龍門的龍首,雨做這種事未免太無聊了。
「你還記得路柏特·夫賸那小子吧?」縱使能看出雲龍的想法,唐傲雨還是兀自問道,一點也不覺得幫人追老婆是把自己大材小用。
人生以尋樂為目的,他深信為自己找樂子沒啥不對。
「你說那個單槍匹馬闖進雲門來,還說要找我單挑,卻被你逮去玩的小子?」
雲龍的記憶力向來不錯,一會兒就想起有這麼一個無名小卒。
要不是雨抓那小子去玩,依那小子的放肆行為,他恐怕再也回不了他可愛的家。像是有第六感似的,雨的確很會挑時間冒出來。
「是呀,我和他成了『朋友』,所以派了些人私底下特別關照他,有情報說他最近追老婆碰了一鼻子灰,我這好朋友當然要來助他一臂之力羅。」
雨雖然說得很夠義氣,但是他那賊賊的眸光可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那種眸光,闕龍人都懂,雲龍也懂。
雨會「私下關照的人」,絕對是他的玩具,永遠不會是他的朋友。
「我可以說一句話嗎?」喝了一口茶之後,雲龍失笑問道。
「嘴巴長在你臉上,不是嗎?」
難得有空來喝傲雲親手倒的茶,唐傲雨十分愉快的喝著,態度非常從容。
「手下留情吧。」雲龍似笑非笑地搖頭。
唐傲雨高高挑起一邊眉,然後朝他咧出燦爛迷人的笑容當作回答,雲龍一看便曉得自己說了也是白說——路伯特·夫賸那小子只能自求多福了。
沒辦法,誰教他是雨相中的「玩具」呢!
第四章
夜沉沉,引人心緒慌。
想熟睡至不省人事,像死豬一樣踢不醒,即使有人在睡夢中闖進房間也絲毫未察,對於闕龍門這些活在邊緣世界的人來說,恐怕是個奢侈的夢想。
以雲門人來說,在有人闖入時,人雖沒醒,全身警覺性異於常人的毛細孔,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甦醒。否則,自己的項上人頭隨時可能會不翼而飛。
不過,在雲門後進想要突破重重機關,解決層層保護人馬,直接闖至雲門右目的住所,還如入無人之境的來到壽嵐的床邊,簡直是個不可能的任務。外人想闖進雲門,恐怕連大門都不得而入。
若有人在雲門外頭遊蕩,在最短時間之內就會被監視器發現,那些企圖潛進雲門,來路不明的份子大多在雲門外頭就已死無全屍。
想進雲門,除了先送拜帖等待回應之外,別無他法。
而地位高的雲門右目,入睡的時候可是有不少屬下徹夜不睡地守護。就算壽嵐睡死了,也沒有歹徒得以親近半分。
所以,能夠沒驚動任何人和機關就進入她的房間,還在她床邊穩穩坐下,完全不怕會驚醒她的人,除了他不做第二人想,他就是雲門老大——關傲雲。
雲門,除了她老大以外,還有誰的身份比她高,敢不通報一聲就闖進來?
壽檒可不像她老大這麼不懂禮貌,三更半夜跑來坐在她的床邊,但,她不想張眼。
縱使在他進門那一刻,壽嵐便已經完全清醒。她濃密的長睫卻仍覆蓋著,沉睡的面容上瞧不出絲毫動靜,仍保持熟睡時應有的模樣,
在不知她從小受過什麼「非人訓練」的外人眼中,絕對會認為她完全沒發現有人闖入,不會懷疑她已經醒了。
別人看不出端倪,雲龍卻比誰都清楚她早已清醒;因為若是連這點保命的警覺性都沒有,那雲門右目的大床也該換人來躺了。
「你剪去我心中的寶貝,該怎麼賠我?」不管她是否醒著,雲龍以低沉的嗓音幽幽說道。他修長的手指像情人的碰觸般撫著她臉頰旁的短髮,最後落在她有著紅腫勒痕的頸項上憐惜地游栘。
今天,她的挑釁又讓他失控了。明知她存心找死,他還是差點成了幫手。
壽嵐突然張開雙眼,黑色瞳孔裡有著莫名的光芒。她無畏無懼,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眸子,就這麼和他的緊緊相對。
雲龍與她對視,他的手並沒因為她突然張眼而離開她的脖子,反而有意無意地以輕柔的力道捏著、撫著,像是在把玩珍貴的玩意兒似的欲罷不能,那細緻的觸感摸起來非常舒服。
「老大,人不如發。」壽嵐突然感歎地說,握住雲龍搔得她很癢的手,在他不反對之下將他的手放在棉被上頭,隨後嘻皮笑臉地要起嘴皮子:「傷心是傷心,不過要是知道你對我那頭長髮情有獨鍾,我剪了便送你,不扔垃圾桶就是。」
從頭到尾,她都沒質問他的不請自來。
三更半夜,她老大心情不錯,一時興起便來她房裡走走,她又能怎樣。
基本上,雲門是他的地盤,他想來去何處,原本就毋需問人,也無人敢過問。
趕也不是,裝睡也不是,連輕聲抗議都顯得不知死活。身在雲門,身體和自由都是操在雲龍手中,他便是主宰她命運的那隻手。
「我不惱你剪了長髮。」睨了一眼她的笑臉,雲龍冷冷地把手抽回。
啐!一頭離了主人的發,他要來何用?他不需要睹物思人。不離主人的發,才能擁有烏黑閃亮的光澤,在他眼中才是無價之寶。
離了,便是她不要的東西,那他也不希罕。
「哦?」不惱還差點掐死她?
真可惜,他沒真的奪去她的性命,還是由她苟活人世。一抹自嘲的笑掠過壽嵐的嘴角,隨即自她抿起的唇邊退去。
隱去心中的真實感受,壽嵐仍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輕佻模樣。
「我惱你的挑釁。」不想多作解釋,但他要她明白這點。
沒人能在挑釁雲龍之後還能苟延殘喘,她不能一再的逾矩,她不該也不能!
「老大,小的我就是嘴賤,要是不小心在你身邊說錯話,絕對不是存心挑釁,更不是針對你的,我可沒那個狗膽以下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