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老婆有難

第3頁 文 / 妹子

    重重地捶了下方向盤,踩足了油門,奔馳跑車迅速穿梭於車陣中,超越了一輛又一輛,彷彿藉此可以轉移注意力,也發洩了莫名的怒氣。遠遠地,機場在望,他的未婚妻還站在大門口,目標顯眼的位置,用力揮著手。直到此刻看到眼前艷麗時髦的身影,他才驚覺他連未婚妻長得什麼容貌都記不清了。惟一慶幸記住的是她的名:姿文。姓什麼?黃?抑或是王?忘了。

    諷刺的是到目前為止,他立誓要忘記,並且禁止別人再提起的名字,偏偏像烙印一樣烙在他的腦海裡,揮都揮不去,一有空閒就躍出記憶來打擾平靜。他決定,待會兒一定要先問清楚未婚妻的全名,並且每天默背到熟爛,以期驅除心底那個生了根的名字——鍾應伶。

    而向乙威的確實踐了自己的要求。他瞄見了未婚妻行李箱上的全名——萬姿文。二話不說,像背咒語般喃喃不已,對未婚妻興奮熱情的招呼完全不睬;更甭提他到底是否正眼瞧清楚未婚妻那興奮的表情了。

    所以當奔馳駛離機場時,車內雞同鴨講的兩人雖各自說著自己的語言,卻沒有任何生疏的距離,好像也沒有溝通上的問題。

    值得懷疑的是,向乙威到底能不能把他念了老半天的名字與名字的主人聯想在一起呢?

    「歡迎光臨,請問幾位?」

    「兩位。」

    「抽煙還是不抽煙?」

    「都可以,盡量選擇靠窗的位置,謝謝。」

    「這邊請。」

    簡單幾句英文交談後,親切優雅的帶位小姐領著向乙威以及剛下機場的未婚妻,走向走道底端靠窗的雅座。

    陣陣撲鼻的飯菜香充斥在餐廳的每個角落。這是一間極具古典美奐的中國餐廳,以山東口味揚名的特色分佈於美國東南方各州的連鎖中國餐廳。服務生清一色皆是東方人。男服務生身著類似清末民初式的傳統黑色西服,看來極為莊重;而女服務生則以深藍色及膝短旗袍為制服,充分表現出典雅婉約的東方特質。

    許多一家子四、五口人的仍舊站在帶位台前守著,看來這家餐廳口碑不錯。向乙威他們只有兩人,便得以先入座尚空出來的小角落。否則這巔峰的晚餐時刻,排了兩個小時還不見得有祭五臟廟的機會。

    的確是餓了。向乙威的眼神專注於菜單的目錄上。

    「什麼事這麼開心?」未婚妻開始注意起這個平日一向冷漠的工作狂未婚夫,今天好像很反常。只見剛才在車上口中不知念什麼碗糕地念個不停,她講的話他一句也沒聽進去。明明不斷告訴他她想吃法國料理,偏偏車子一下交流道就拐進了最近的一家中國餐廳,真是氣死人!她大老遠跑來美國吃的第一餐不是什麼歐式自助餐或美式巴比Q,竟然是吃這種她從小到大吃得快不耐煩的中國料理!

    更氣絕的是未婚夫竟連一句解釋或體恤的話也沒有,竟自己傻笑著在點菜。傻笑?!真是破天荒的表情!她是否該為了這一點「笑」而有所安慰?

    「決定要點什麼了嗎?」彷彿沒聽見未婚妻的問題,向乙威抬頭以一貫公式化的口吻問道。

    「呃……」懾於未婚夫恢復平常的表情,突然開始懷疑剛才所見是不是散光加深了。

    沒等她回答,向乙威合上自己手中的目錄,喝著茶,彈了指頭示意鄰桌的服務生可以點菜了。只見那位男服務生點頭後對著空氣以中文喊了聲:「西區三桌可以點餐嘍!」嗓門之大不輸向乙威他爹。

    須臾。

    「兩位可以點餐了是嗎?」清脆帶笑的英文問候由兩人頭頂飄來,話聲未落,青蔥玉手已端下三道開胃小菜擺上兩人面前,再利落抓起桌旁掛著的點菜單迅速疾筆寫著。

    向乙威吸茶的手倏地停頓在半空中,半晌,慢條斯理地,以極緩慢、極緩慢的龜速徐徐撐起頭,目光掃向旗袍的腰身——再漸漸往上移至領口——在天地即將變色的瞬間,看清楚了旗袍女主人的面孔——地球真小啊!

    眼前的女服務生,不正是他的前妻——鍾應伶嗎?

    空氣間有三秒鐘以上的缺氧——在他們眼神對峙的同時。

    錯愕、不信、惶然……種種說得出的情緒在這幾秒鐘內,於兩人的眼中發揮得淋漓盡致。鍾應伶怵然睜大的雙眸在蒼白瘦削的臉上顯得格外盈亮清圓,握筆的手抖了下,原子筆潸然掉落,凝結的氣流霎時間回復運作。她快速蹲下身子,利用拾筆的機會以撫平紊亂無章的思緒。不料,另一隻陽剛厚實的大手早她一步拎起筆,放入她的手中。

    她沒忽略他狡黠探過她無名指的舉動,而這也同時提醒她瞄見了同座女子與他手上戴著相同款式的戒指。

    短兵相接,僅僅數秒,她已恢復女服務生貫有的客套禮貌,平穩地以英文問道:「請問兩位吃不吃辣?」

    她看向女客人。

    顯然這位女客人沒發現剛才空氣中的異樣氣氛,只見她從目錄中抬起疑惑的臉向未婚夫求救。「威,人家不會講英文啦!你可不可以幫人家點?」

    向乙威不動聲色地深深看了鍾應伶一眼,沙啞地以英文問道:「你不打算講中文?」

    他的眼神瞄過旗袍左胸以英文字母拼湊名字的名牌:鍾、應、伶,錯不了。

    「吃不吃辣?」平靜的口吻不容置喙地再問了一遍。

    向乙威挑高了眉,挪揄道:「你應該知道我吃不吃辣的,不是嗎?前妻。」他注意著她的反應。

    鍾應伶粲然地瞅了他一眼,以極諂媚的笑容,挾帶微慍的口吻回道:「我當然記得了,前夫,請問可以點餐了嗎?」尾音幾乎是從牙縫咬出來的。

    饒富興味並不掩驚歎的目光在向乙威深思的眸中徘徊,久久,他再度啜了口茶道:「既然記得,就由你幫我們挑吧,我信任你對我口味的瞭解程度。」他也回她一記瞇瞇眼的笑容,遞還給她兩本菜色目錄。

    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鍾應伶伸手接回目錄,扭過身,不再多看一眼地走開。

    「都點些什麼菜?看你們聊得好開心。」鴨子聽雷的未婚妻提出疑問。

    「吃了就知道。」他呷了口茶,漫不經心地答話。

    眼角瞄著纖細的旗袍背影走向屏風後的廚房,直到看不見……

    他深邃的雙眸變得遙遠。女人真是百變的動物,向乙威深信。

    過去長髮飄逸、圓潤甜美的鍾應伶,舉手投足間儘是溫婉嬌酣與羞澀。個性雖容易急躁並固執,倒是不易顯露火烈脾性。除了離婚前一天的異常情緒以外……難道,從那天起她的性子便起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不太像,依她現在處事與反應的方式,顯見長期在社會打滾已磨圓了她的個性。精悍利落是他乍見她的觀感;嬌瘦的身軀看似弱不禁風,一旦面對敵首,母貓似的牙爪便防衛性地伸出;而且堅毅果決,不容人隨意侵犯。

    她真的變了好多不是嗎?剪裁合身的旗袍洋裝服貼得像第二層肌膚,包裹住她纖瘦而玲瑰的身段。一舉一動間散發萬種風情,不需藉由款擺的長髮來襯托,俏麗的短髮更能表現不自覺的灑脫。向乙威嘖嘖讚歎,舉杯再呷了口涼掉的茶,慶幸它的溫度暫時壓抑了來自下腹熟悉的灼熱。

    顯然他又錯過未婚妻發表的言論了,瞥見她嘟著嘴,面含怨色地咬著手巾,眼神哀淒地指控:「你都不理人家。」口氣泫然欲泣。

    正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卻被服務生端上菜的舉動打斷。向乙威抬眼瞄了瞄站在他眼前的年輕男服務生,不悅的目光掃向屏風。四處逡巡了一圈,發現纖細熟悉的身影周旋在離這桌有十桌以上的區域範圍;他懊惱地收回目光,不忘狠狠瞪了男服務生一眼。

    被瞪得莫名其妙的服務生吶吶地解釋:「呃,剛才幫你們服務的小姐說你們急著走,所以她交代菜隨時煮好就直接端過來,不必等她去端。我看她正在忙……呃,這些菜色希望合您胃口,我們已照您的吩咐做,愈辣愈好。這是紅油抄手、辣宮保、麻炒魚……

    保證讓您辣得過癮,吃了還想再吃……我們師傅啊,特地用他獨門的辣油、老辣椒、麻舌粉、干辣椒等等,是特別對你們這種愛吃辣的客人多加關照的喔!」

    邀功的男服務生沒注意到,向老闆乙威先生的臉孔,已跟著他滔滔不絕的話,由青辣椒色轉變為紅辣椒色澤,憤怒的眸光殺人般地直瞪向遠在十桌後的鍾應伶。彷彿意識到他的瞪視,翩然的身影轉身笑瞇瞇地拋來飛吻,雙方眼神在空中過招。

    怎樣?前妻我夠瞭解您的口味吧?

    算你狠!

    收回目光,冷聲交代男服務生:「幫我們各多添兩碗飯,順便連這壺茶也請隨時加滿,感激不盡。」

    男服務生領命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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