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淡霞
第一章
泰國普吉島
海風輕拂上季蓉渲細緻的臉頰,她不耐地拂去一綹擋住她視線的亂髮,繼而專注的捕捉坐在她對面小椅子上的金髮美女臉上高傲的神情。
季蓉渲已忘了這是自己今天畫的第幾張人像。這是沒辦法的事,只要一到旅遊旺季,她的工作時間常常是加長、再加長。
但她從不覺得疲倦,因為畫畫不只是她的工作,更是她最大的興趣。
當初,她完全沒料到自己會成為「海邊畫家」,只因有一次她在海邊寫生,遇見一對來此蜜月的新婚夫婦,在他們的央求下,她為他們作畫;末了,他們對她的畫滿意極了,給了她一筆為數不少的酬金,這才讓季蓉渲猛然覺醒自己也可以以此為生。
於是,從此展開她為人作畫的日子,現在她成了海邊的紅人,因為不少遊客都會要她為他們作畫。
她迅速地在畫紙上簽下日期和簽名,然後帶著職業性的微笑交給雀躍不已的客人。
不少圍在她身邊的人,正嘖嘖稱讚著她出色的人物素描。
季蓉渲從不認為自己作畫的技術有多好,她只是十分用地心抓住每一個人個性、神采的特質,而將其表現於畫紙上而已。
今天本可算相當完美的,因為從鼓鼓的腰包,她可以感覺到今天賺了不少錢,只可惜她的心扉上浮現了一塊紫色的巨大陰影。
只要想到昨兒個夜裡,她的父親在房間內爭吵的內容,就足以令她整個胃翻攪不已。
她的父親本來可以算是一個成功的商人,當初他看上這塊毫無受污染、未經開發的海邊作為他開餐廳的起點,為他往後的成功之路跨出一大步。
尤其在政府大力推展觀光業的助瀾下,她父親的餐廳可說是天天坐無虛席,生意好的不得了。
於是,餐廳不斷的擴大,加上她父親腦筋又動得快,還請了樂隊做現場演唱,每天一到晚餐時間,經常忙得人手不夠,就連季蓉渲也得充當服務生幫忙,服務客人。
正當餐廳的前程相當璀璨時,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父親竟染上了賭癮。
季蓉渲的母親在世時候,她的父親多多少少對自己的惡習有些顧忌。但兩年前母親過世後,一切就變了。
季蓉渲的父親開始狂賭,但他贏的時候很少,幾乎十賭九輸。
想到此,她漂亮的臉蛋便蒙上一層陰影,她真希望此刻有個人可以分擔她心頭湧上的鬱悶,如果她姊姊--季蓉芸在國內就好了。
季蓉芸此時正在英國攻讀服裝設計,為了怕她擔心,季蓉渲不敢把家中面臨的困境告訴她,只好自己默默的承受這一切。
因為即使讓季蓉芸知道,除了增加她的困擾,也無法阻止父親的狂賭。
她指示下一位客人坐在面前的帆布椅上,而後開始以自信、迅速的手法描出對方的頭和肩。
她一邊作畫、一邊看向不遠處的餐廳,那是她父親僅有的財產,因為他的狂賭,已經賣出不少股份;如果父親再不克制,那麼一切就完了。
不僅他們沒有錢、沒有棲身之處,就連她想到英國讀書的夢想也會成為泡影,而姊姊的學業也可能無法繼續。
「該是你們姊妹長大的時候了。」這是她父親經常掛在嘴邊,逃避內心對她們姊妹愧疚的借口。
要不是念在母親去世前的交代,季蓉渲早就不想留在家中。
她將剛完成的速描交給顧客,而後瞥了一眼手腕上的卡通表。時近正午,人群已逐漸朝餐廳去尋找裡腹或乘涼的場所。
季蓉渲站起身,作了幾個伸手臂和彎腰的動作,老天,她臀部坐得都發麻了。
她毫無芥蒂地用雙手拍打自己微翹的臀部。她十分高佻,不只臀部十分迷人,那白色短褲下的一雙腿也是上帝的傑作。就在此時,她有著被人注視的感覺,於是舉目四處搜尋。
令她大吃一驚地發現一對深邃且帶些趣味的男性眼光,正游移在她的臀部和修長的大腿間。
季蓉渲尷尬地調開眼光,立刻換上嫌惡的臉孔,但她腦海中卻留下一個高大、有力的身影。
注視她的男人穿著沙灘褲,渾身曬成深深的古銅色,要命的是他臉上那充滿自信的傲氣。
其實,她早該習慣被人注意,在這個四處都是西方遊客的地方,她、東方女子,很自然的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而她也早學會了如何應付。
但這個陌生男人的男性氣魄,具有強大的誘惑性,令她渾身不自在。
本能告訴她,陌生男子仍注視著她,於是,她決定用畫畫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對著空白的晝紙,她卻不知要畫什麼。
不能控制的,她透過低垂的眼瞼偷看了陌生男子一眼。
他慵懶地倚在海邊一艘遊艇的欄杆上。這附近最近增添了不少私人遊艇,許多西方富有的人,都在山崖處蓋起度假別墅!遊艇也是這些有錢人的大型玩具。看來,他八成也是這些富人之一吧!
令季蓉渲不得不承認的是,那名男子長得不錯,劍眉、灼灼有神的眼睛、鷹勾鼻、強健結實的體魄,彷彿是古時候正在搜尋壓寨夫人的海盜頭子。
只是腰部少了一柄彎刀,肩上少了一隻鸚鵡:當然,這些「遺憾」她可不介意送給他。
季蓉渲唇邊浮現一抹惡作劇的笑容,迅速有力地畫下他的輪廓,還故意在他的臉頰上畫上一道刀疤,另外為他加上一隻金色耳環,和一條紮在頸上的大手巾。
她還特地將他那慵懶的神情轉變為一種邪惡的凝視,而後才在畫上簽下名,轉身釘在背後的展示板上。
當然——他是絕對看不到這幅畫的。
她一向對人有極敏銳的觀察力,這名陌生男子在她腦海中所留下的深刻印象令她迷惑不已。她只不過很快地和他對看一眼,又斜睨了他一眼而已,但眼前的畫像卻模擬得唯妙唯肖,完全抓住了他與眾不同的神韻。顯然,這幅畫造成了相當大的震撼效果,所有經過她面前的遊客都被它逗得大笑,忍不住佇足觀看,似乎對她造成的滑稽效果都十分喜歡。
「這是你的朋友嗎?」一位身穿比基尼的女郎似乎對此畫充滿興趣,瞧她一副花癡樣,可能有意要買下畫。
「出自我的想像畫!」這幅畫——她決定不予出售。
「喔!」女郎有點失望的聳肩離去。
季蓉渲彎下腰準備收拾畫具回去吃午飯,忽然,一個身影落在她的眼前。
「抱歉,現在是休息時間,想作畫,一個小時候後再來。」
「我是來買畫的!」低沉中夾帶著怒氣的男性嗓音令季蓉渲抬起頭,她因過度震驚而張大了口。
半晌,她才努力撫平心裡過度的驚訝。
「這幅畫不賣。」季蓉渲沒料到近看的他是那樣凜然不可侵犯,這令她本能地不安起來,尤其是他的眼中更有一種與眾不同的光彩,就好像黑夜中的星子般。
另外,使季蓉渲相當困擾的是,他高立在她的面前佔盡了優勢。
「這幅畫是非賣品。」她再加上一句。這並未使她面前的男子面部表情有絲毫軟化。
男子正越過她,望著釘在展示板上隨風飄動的海盜素描,過了一會兒,他開了口。「這幅畫像個笑話。」
「我不這麼認為。」季蓉渲發現自己的語調有點微微顫抖,但仍強自鎮定地迎向男子的眼光。
「為什麼你會偷偷的畫下我?難道你不知道你侵犯了肖像權?」
「我可不認為我畫的是你。」原本她想道歉--可是現在她不想道歉了,誰叫他的態度如此霸道。
她臉露微笑,將畫板夾在自己的腋下——包括那張畫,準備離去。
「現在是我休息的時間。」原本希望他會退開一些,但他沒有。
「正好我也要用餐,不如我們一塊吃吧!」他口氣很冷炎,聽不出一絲邀請的誠意。
「謝謝你!」她仍十分有禮貌,「但我還不餓。」
季蓉渲知道這種禮貌但冷淡的語氣,一向對海邊那些自認為是羅密歐的男人相當有效,但是用在這個傲慢男子身上,卻只引起了他眼中譏諷的笑意。
「那麼,喝一杯如何?」
「我不喝酒。」對於他的不識時務,季蓉渲開始有些憤怒。「先生,也許你該學習接受拒絕。」
「在我的字典裡沒有這兩個字。」他的唇角微揚。在季蓉渲未猜出他的意圖,來不及反唇相稽前,他伸出手攬住了她的腰肢,不費吹灰之力,像在扛袋馬鈴薯般將她扛在肩上。
季蓉渲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呆了,好一會兒只能怔怔地看著地上的塵土,直到他開始向前走動,她才回過神來的大踢、大叫,並以雙手憤怒地捶打著他。
但所有的掙扎彷彿擊向一道強化的水泥牆,男子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更要命的是,當他們繼續前進的時候,四周傳來了大笑和鼓掌叫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