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淡霞
「到現在你還說這種傻話?!」他一副心痛至極的樣子。「如果我真的在乎過去,我今天會為了你牽腸掛肚,還會為了你睡不好、吃不下嗎?說這種話或許有點肉麻,只是我真的很傷心,為什麼到如今你仍無法明白我對你的心、對你的愛、對你的感情?」
他的付出,她怎會不明白?她不是個冷血的人,而且她對他也不是沒有感情、沒有愛,但他是這麼好、這麼傑出的一個男人,她有什麼條件去愛他?甚至她連當一個女人的條件都已經沒有了。
想至此,她的淚水止不住地從頰上滑落。
「怡芝!別哭!」溫德明深歎了口氣,將她擁入懷中,心疼不已的輕撫著她。
「我真的希望你可以走出過去的陰霾,我希望由我來照顧你,我們可以擁有一個屬於我們的家。」
一聽到他提「家」字時,她的淚水更不可抑制地泛流。
「你要的我給不起,也沒有辦法!」她的頭搖得如波浪鼓。
「聽我說!」他捧住她的臉,深情款款地凝視她。「只要你願意,你就給得起。」
「德明,你明知道我已經喪失當女人的條件,你又何苦逼我呢?」
「你又說什麼傻話!」他一字一句堅定地說著:「如果你指的是無法生育這件事,我不是告訴你,如果你真的那麼喜歡孩子,我們可以去領養一個,我不在乎孩子是不是親生的,我在乎的只有你。」
「不!不!」她怎麼可以因自己使他被冠上大逆不道的罪名?!溫家就只有他一個兒子,溫港生夫婦對他的期望又是那麼高,她不能教他傷了父母的心啊!
「你走!你走!我不要再見你,我不愛你,你懂嗎?我——不——愛——你!」
她像發狂似地推開他,然後旋身逃命似地衝入屋內,將他隔在門外。
有誰會明白要她說出這句「我不愛你」是如何痛苦而困難的,但是她寧願將所有的苦一肩挑,寧願自己受煎熬,也不願見到他因為她而受到任何傷害。
「怡芝,我不會放棄的。五年前我不放棄,五年後的今天,我也不會放棄!」
他淒愴堅定的語氣教林怡芝的心陣陣抽痛著。
雖然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但她可以想像他會有多傷心。
她不是真的狠得下心一次又一次地傷他的心,只是為了他的將來,她不得不如此。
「你走!不要再來了,求求你,走!」她的心緒如波濤洶湧,哽咽的聲音有掩不住的悲切。門外沉寂了好一會兒,才傳來走遠的腳步聲。
淚水彷彿要從她體內流到干,再也止不住地……☆☆☆
烈陽下,三張嬌俏、洋溢青春的臉蛋,神情充滿了興奮和喜悅。
畢業了!終於領到畢業證書了。
這也是代表人生的另一個旅程的開始。十七歲,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年歲,有著夢想,有著憧憬。
「好熱喔!想不想去吃冰?」陳柔兒把剛領到手的畢業證書當扇子扇,紅通通的小臉如蘋果般。
「好哇!」沉馥拍著雙手附議。
「我不去,你們去就好了。」林怡芝輕輕地說。
「怡芝!」陳柔兒拉著她,嘟著小嘴霸道的說:「你不去不行,我們三個人少了一個你,又有什麼意思。走啦!」
「柔兒說得對,而且今天由我請客,如果你不去就是不給我面子。」沉馥特地強調了今天她要請客,原因無他,只是平常請客的人一直是陳柔兒。因為三人中,她家裡的環境最好;她父親在鎮上擁有一間規模很大的食品加工廠,且陳和仁又只有她這個掌上明珠,真的是捧在手心都怕把她給捏碎般地疼愛著。
「走吧!還考慮什麼,說不定以後我們三個人要聚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了。」
陳柔兒一手牽著沉馥,一手牽著林怡芝,眉宇間流露出不捨。
阿美冰果室是鎮上唯一賣冰品的地方,冬天就改賣鹹湯圓;平時生意不是很好,只因鎮上的人都十分刻苦勤儉,上工的都會自己打點便當,吃一碗冰就認為是一種額外的享受,所以老闆娘一見到她們三人,原本懶洋洋的表情馬上一振,笑瞇瞇的招呼著。
「坐坐坐,今天想吃什麼冰?」
「我要紅豆牛奶月見冰。沉馥,可以嗎?」陳柔兒首先說。
所謂紅豆牛奶月見冰就是紅豆牛奶冰外加一顆澄黃的雞蛋黃;在冰果室裡,它可以算是最貴的一種冰品。
「那有什麼問題。」沉馥雖然有些心疼,但是仍不以為意。平時吃東西都是由陳柔兒搶著付錢,她和林怡芝只負責吃,以至於昨晚她狠下心把養了好久的豬寶寶宰了,就是想回請陳柔兒。「怡芝,你呢?」她問。
「給我一碗清冰好了。」林怡芝知道沉馥家裡的狀況,所以十分善解人意的要了店裡最便宜的冰。
沉馥投給她感激的一眼,但是還是替她和自己點了粉圓冰。
「沉馥……」
「唉!我難得請一次客,你只吃一碗清冰不是小看了我嗎?等你有了工作、領了薪水,記得要回請我和柔兒就行了。」她這麼說是想讓林怡芝的心寬解一點。
雖然沉馥家裡的經濟狀況沒有像陳柔兒家那般富裕,但是也算得上「小康」。
她父親是公務人員,母親則在陳仁和的工廠做事,比起林怡芝她是幸福多了。
「怡芝,你開始找工作了沒有?」沉馥擔心的問。
「還沒有,你知道我爸從上一次在工地受了傷就一直生病,我想找一份離家不遠的工作,一方面可以賺錢,一方面又可以照顧爸爸。」她的眉心輕攏,愁緒滿懷。
她母親在生下她時就因難產過世了。父親只是退役老兵,除了政府每月微薄的津貼外,也沒有其它積蓄,他卻一心想要栽培這唯一的女兒,所以平時也會到一些建築工地去挑磚賺錢。但是一個月前,不小心在工地跌了一跤之後,就一直臥病在床。落在她肩上的擔子也更加沉重了。在鎮上想找一份工作並不容易,因為就業機會不多,所以流動率不高,但若要出外工作,她又放心不下父親。
沉馥用腳輕輕踢了陳柔兒一下,陳柔兒馬上意會她傳過來的訊息。
「這樣好了,我去問我爸爸看工廠還缺不缺會計,我讓他替你安排,你也就可以就近照顧你爸爸了。」
「再說吧!」她怎麼會不明白陳柔兒的「好意」,只是以她一個高職剛畢業的新手,如何可以獨當會計一職?雖然透過陳柔兒的關係,陳仁和一定會替她安插一份工作,但是她不想讓別人有閒言閒語可以說。
「柔兒,你呢?你有什麼打算?」沉馥連忙把話題轉向她,以免氣氛太過凝重。
「我爸爸要我到台北去補習一年,然後繼續升學。」她說得一臉無奈,而林怡芝卻聽得滿心羨慕。
「簡直太棒了!如果你到台北,我就不怕沒有朋友了。」沉馥說。
「怎麼?你也要去台北?」
「嗯,我要去台北找工作,我聽說台北工作機會很多,薪資也高,說不定我還可以半工半讀。」她自信滿滿地規劃著未來。
「萬歲!我正愁著到台北會落單,既然你也打算到台北,那我就有伴了……」
陳柔兒興奮的說,當瞥到一旁落落寡歡的林怡芝時,連忙安慰她說:「怡芝,你不要擔心,就算我和沉馥在台北,我們一定會常常保持聯絡,說不定你爸爸身體好一點,你也可以上台北來找我們了。到時候我們三人又可以聚在一起了。」
這是不可能會實現的,林怡芝心裡很清楚。她父親身體狀況是每下愈況,她說什麼也不會將父親孤零零地留下而遠赴台北。
「怡芝,我們一到台北會寫信告訴你,有什麼事情,你千萬別放在心上而不告訴我們,知道嗎?」沉馥握著她的手,大概是因為環境的關係,林怡芝是三個人中最沉默,也是最早熟的,有什麼苦、什麼心事,她寧可一個人承擔也不會輕易說出口。
「沉馥說得對,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是『一國』的。」陳柔兒也疊上自己的手。
「沉馥,柔兒……」林怡芝激動得眼眶盈滿了淚水,說不出一句話來。
離別的愁悄悄然地染上三顆青春的心。
第二章
林怡芝一回到家門口,隔壁的阿水嬸慌張地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指著她說:「怡芝,你上哪兒去了?你爸爸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阿水嬸,我爸爸出了什麼事?」不祥的感覺爬上她的心頭。
「你爸爸在浴室又跌了一跤,昏迷了好幾個鐘頭,要不是前頭的阿木伯正好有事要找你爸,現在你連最後一面都會見不著!」阿水嬸的話猶如一顆炸彈,炸得她的世界風雲變色。
「阿水嬸,你不要嚇我。」她說話的聲音都打起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