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紀珞
好痛……
石徑上,失足被小石塊絆倒的柳娟娟,強忍膝蓋上的刺痛站起來。
真的好痛。
可是,她雙手緊緊揪住的,怎麼會是心口……
她原以為,只要遠離秦貫日,就可以找回本來靜如止水的心,那些梗在心口之間的纏思亂意就能消散一空。可是,回到京城以來,她的心口是空了沒錯,卻空得像是多了一道缺口,輕易教回憶與思念全往缺口裡鑽。
她無法遏止自己思念他的一切,只有他會替她溫熱飯菜、盯著她把飯吃完、幫她張羅沐浴的熱水、嘮叨她早些就寢、在乎她的安危,她甚至在街上看見人發怒,也會想起暴跳如雷的他。
好想他,真的好想……
若如此強烈的思念,還不足以讓她正視自己的情感,她就太虛偽了。
沒錯,她好喜歡秦貫日,喜歡到想鼓起勇氣相信他愛她。
她來找秦少主,就是想請求秦少主讓她去興南城,她要當面告訴秦貫日,她也想試著被愛、試著去愛。但他的愛,卻只是他報復的手段——
「娟娟!」
由遠而近的呼喊聲讓柳娟娟迅速抹去盈眶濕意,忍痛邁步想逃。
「你有沒有受傷?」秦貫日轉眼追上攫住柳娟娟雙臂,將她定在面前,焦急審視她的衣裙。他看見她跌倒,傷在哪?傷得重不重?
「你不要管我,我不要你的虛情假意!」她掙扎。
「你的裙子磨破了?!傷在膝頭嗎?腳踝呢,有沒有扭傷?該死,你的手心破皮了!」
「我叫你別理我,沒聽見嗎?」
秦貫日深吸一口氣,明瞭當下最該做的是解釋。
「聽我說,方才——」
「方纔?方纔你說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不必多費唇舌了!」
「那話確實由我口中說出,但並非我的本意。秦嘯日從一開始把你送到我身邊就有所算計,故意要我不准動你,造成我的猜疑,今日又拿了一堆女人的畫軸逼我成親,但我不願意。要娶妻我也只願意娶你,當時我心裡惱了亂了,才會脫口刺激他!」豈料真正被刺激到的人卻是她。
「我還能相信你嗎……」
她受傷的神情令秦貫日萬分懊悔,一把將她納入雙臂間焦慮低語:「你要相信,一定要相信!我是個粗人,不懂得該說什麼才能讓你相信、讓你開心,我不想傷你,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門外!」
被迫貼在他胸前,柳娟娟實實在在感覺到這副寬闊胸膛底下的深切脈動,與他心急的嗓音交織成無盡深情,她動容了,幽幽輕歎。
這個男人好像是真的害怕失去她……
「你沒騙我?」
「要是知道你在場,打死我也不會對秦嘯日那傢伙撂下氣話!你若聽過我與他之間結下的一堆梁子,你就會認同我說的那些話不過分。」只是說說而已,根本就是便宜了秦嘯日!
「所以……」
「所以我要你就是我要你,跟其它人沒有任何瓜葛:」
「我真的可以相信,我們不會走到你拋下我的那一天?」
「除非我死!」秦貫日試想了想,皺起眉頭。「雖然我不放心你獨活,但你還是要好好活著,知道嗎?」
她又是一聲輕歎,歎得動容。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不會讓我像娘一樣難過一生嗎?」
「可以!你不是你娘,我也不是你爹,我們要走我們自己的路。」
她還是一聲輕歎,歎得釋然。
「我無法阻止自己喜歡你,如果你不要我了,就直接告訴我,我會識相離開,別找其它女人到我面前來示威。」
「想都別想!」
秦貫日難掩欣喜激昂,簡短的一句話,是他傾盡一生的承諾。
「可我答應過娟兒,不跟她搶你。」
呃?這下換成秦貫日無奈一歎。
「我會跟娟兒解釋,是我執意要娶你。」
「那好,我們一起走下去吧!」她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是她許下未來的誓言。兩人深情擁吻,兩顆心更加貼近了。
「你的腳到底有沒有事,我看看……笨蛋!這麼大的人了連走路都會跌倒,我帶你去上藥,以後不准在石子路上跑,聽懂了沒……」
第十章
月上柳梢頭。
秦家上上下下為了三日後,二少爺即將迎聚新娘過門,而將秦府佈置得喜氣洋洋,到處是張燈結綵、紅囍映目。
由於新人拜堂得祭祖,秦嘯日便要求秦貫日必須留在秦府拜堂成親,秦貫日沒有異議,畢竟他終究是秦家的一份子。
離家多年,人事多半已非,秦府奴僕除了老一輩的少數者,其它人對秦家二少爺的「過往」並無多少認知,加上他又是以江南名捕身份歸來,自是光宗耀祖的美事,倒沒有人再拿這對孿生子來做比較。
這會兒,秦貫日受御賜江南名捕稱號,甫自宮中面聖歸來,這對雙生子正在涼亭內對坐酌飲。
「雙喜臨門,恭喜你了,小弟。」笑容可掬的秦嘯日身後還立了個貼身護衛,他說著恭祝話,惹來兄弟一個沒好氣的瞪視。
「你我難得把酒言歡,別壞我興致。」都警告過不要叫他小弟了,還叫!
秦嘯日輕抿一笑,不甚介意。
「我們好像很久不曾這樣坐下來閒話家常了?」
「托你的福!」
「小時候,我們整天膩在一塊玩、一塊笑鬧、一塊讀書識字,還蓋同一條衾被
「是呀,標準的有福同享——」秦貫日點頭附和。「但有難我當。」
「也不完全是。你記得你曾跟我說過,你覺得跟著爹學商很累,長大以後不想接管秦家的商事,你想勤練武藝當個逮壞人的捕頭嗎?。秦嘯日淡笑問。
「……好像有吧。」他答得模稜兩可,其實記得一清二楚。
當時的秦嘯日同樣揚著這副氣定神閒的微笑,自信得彷彿天塌下來都能輕易阻當,淡淡回答他:
那麼家業就由我來扛,你去當名捕,如果有人想侵犯秦家,你就把他們抓去牢裡關,我們一起保護秦家。
他想起來了,當時好像也只有秦嘯日認同他的志向。
「我們興高采烈去告訴爹娘這個想法,但爹娘不允許你有這種念頭,叮囑我們兄弟要共同分擔家業,因為這是我們身為秦家子孫的責任。」
秦貫日看著兄長,不語。
沒錯,所以縱使再怎麼不喜歡,他依然順從地在爹身旁學習如何打理商行、管理帳簿、待人接物、甚至是商場上的爾諛我詐。
只不過,許是上天將所有天分都給了同個娘胎的兄長,愈學,他愈見駑鈍,挫折感也愈大。
「唯有讓他們放棄你,你才得以去做你想做的事。」
「讓他們……放棄我?」終歸是同胞兄弟,秦貫日不笨,驀然從兄長喻意深遠的話中聽出了端倪——
「你的意思是,你那些卑劣行徑的原因其來有自,不單單只是為了耍弄我?」而是讓眾人認為他的拙劣根本不適合繼承家業?!
秦嘯日但笑不答。
措手不及的變數,讓秦貫日忍不住急問:「喂!你說清楚,你當真在幫我,而不是討厭我?」
「我什麼時候說過討厭你了?」他很喜歡這個小弟欸,小弟的存在,讓他的童年生活豐富而多姿。
「為什麼不跟我明說?!」讓他誤解這麼多年!
「別太感激我,我會不好意思的。」秦嘯日自信一笑。
「你的手段很陰險!」幫忙連同陷害一起來,讓人不知該對他感激涕零還是咬牙切齒。
「手段不重要,最要緊的是能否達到目的。」
「秦家家業由你掌管,絕不會倒!」果然,無奸不成商。
「多謝誇獎。」
「我不是在誇獎你!」啐!臭美。
「對了,我『欺壓』你那麼多年,怎麼現在才見你報復?」
以往,這個小弟都是默默承受挨罵責罰,害他下手前都要斟酌再三,免得愧對良心。這回的反撲,足見弟媳柳娟娟在小弟心上的份量之重。
「因為……你畢竟是我大哥,我氣過你,但從沒想過要怎麼報復你。」秦貫日神色變得有些不自在,臉龐浮現暗紅。「呃、我去找娟娟了,她說要替我慶祝,我們約好了!」說完,人便迅速離去。
「真是,像個小孩似的,還會害羞。」秦嘯日莞爾淺笑,目光發現另一端向這方走來的人兒,心思一動,嘴角的笑痕暗暗加深。要慶祝就該特別點……
當柳娟娟近到足以聽見涼亭內的談話時,他突地站起挺拔的身軀,將一旁毫無預警的清瘦身影拉入懷中。
「叫我貫日。」他清晰說道。
莫言因突如其來的陣仗一楞,驚疑地看著眼前的主子莫名其妙的舉動。
聞聲,柳娟娟頓下蓮步,望向涼亭內的兩個男人。
「去他的二爺、去他的主從關係,莫言,我要你叫我貫日!」他倏然攫住莫言雙肩。
秦嘯日熱燙的視線引起莫言心頭一顫,退步微掙,卻掙不開他的箝制。
少主到底想做什麼?!柳姑娘就在不遠處呀!
「為了世俗眼光,我逃離了你、逃離這裡,但我發現我好痛苦,我不想再苦苦壓抑對你的渴望,我要你成為我的!莫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