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綠喬
「橘、橘衣姊姊……」小宮女們舌頭打結,「鬧、鬧鬼了!」
「胡說八道,青天白日的,哪來的鬼?」橘衣瞪眼道。
「不信妳自個兒進屋裡瞧瞧。」小宮女們幾乎要哭了,「嚇、嚇死我們了--」
「把話說清楚,到底是什麼把妳們嚇倒了?公主還在屋裡嗎?」
「在……」眾人頓時低下頭。
「既然公主還在屋裡,妳們跑什麼?」橘衣曲起指節,一人的額上敲一記。
「橘衣姊姊,」小宮女們拉著她的衣袖,怯怯地說:「就是因為公主在屋裡,我們才被嚇跑的。」
「怎麼?打翻水盆被公主責罵了?放心吧,公主一向待下人和善,不會為這點小事懲治妳們的。」她笑道。
「不、不是這樣的……」眾人妳看看我,我看看妳,終於有人鼓起勇氣開口,「橘衣姊姊,我們害怕的是公主的那張臉。」
「臉?」她疑惑蹙眉,「九公主如此美貌,又不是醜八怪,還能嚇著妳們?」
「可、可是……公主她今兒個早上,的確變成醜八怪了。」
「胡說八道!」橘衣厲喝,「公主好端端的,怎麼會變成醜八怪?」
「對呀、對呀。」宮女們大力點頭,「所以我們說,這屋裡鬧鬼了嘛!現在正值七月,這避暑山莊裡陰氣又重,準是昨晚公主在庭院裡散步的時候撞了邪了。」
「妳們先別張揚,也別去稟報皇上,」她吩咐道,「待我先進去瞧瞧。」
說著,她提起裙子往屋裡去。
這避暑山莊除了夏季,平日無人居住,四處的樹木蔭天蔽日,樓中的帷帳也顯得灰暗陳舊,初來乍到,還真能感到有一股涼颼颼的陰氣,從那樹叢中、從那門縫底下鑽出來。
此刻太陽尚未高昇,晨曦還淡得很,橘衣走進翩翩的屋子時,好半天也沒看清裡面的情形,後來瞧清了地上一攤汪汪的清水,想是剛才宮女們驚慌之中打翻的,而翩翩就站在這一汪水邊,照著自己的影子。
「公主殿下,打扮好了沒有?」橘衣笑道。
「妳過來瞧瞧不就知道了。」翩翩的聲音裡透著一絲古怪的意味。
懸著心,睜大眼睛,仔細往她臉上一瞧--不瞧不要緊,這一瞧,驚得橘衣腳底打滑,一屁股坐到地上。
「妳、妳的臉……」她的聲音都發顫了。
「哈哈哈!」翩翩縱聲大笑,「好好好,連妳都被嚇到了,可見我這張臉的確讓人害怕。」
「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橘衣戰戰兢兢爬起來,伸手上前,但指尖一觸到她臉上的肌膚,連忙慌忙退開,「快、快傳御醫呀!」
「傳御醫做什麼?」翩翩一努嘴,「待會兒就要面見各國的皇子了,我哪有空看大夫?」
「可、可妳這張臉……」
她轉了個圈,「這副模樣出去見人,更可探知對方的誠意。」
「話雖如此……」橘衣頓了頓,「但我們會喜愛一樣東西,難道不都是先看它的模樣嗎?」
「倘若要天長日久的相處,模樣倒在其次。」
「可是……那些皇子今天是第一次見妳,如果就這樣被嚇跑了,哪還談得上天長日久?」
「所以,我要挑一個早就對我瞭解的人呀!」她意味深長地說著橘衣聽不懂的話語,「總之,快替我梳頭吧,叫外面的人不要多嘴,否則我可不客氣,哼哼!」
她齜牙咧嘴,一張臉更顯猙獰,橘衣被嚇得不敢再多語,只得喚了外面的宮女進來,重新替公主梳妝。
晌午時分,翩翩打扮妥當,拖著一襲水紅色的長裙,裹著面紗,來到水閣前。
她看見玄熠在門邊對管事太監吩咐著些什麼,便站定了,雙眼含笑地看他。
「大熱天,戴著這個勞什子做什麼?」玄熠一轉身,瞧見她臉上的輕紗,蹙著眉問。
「保持神秘感呀!」她得意地昂起頭。
「妳今天早上吃了什麼?」他又把目光移向她比平常粗壯了一圈的腰。
「沒吃什麼呀。」她嘻嘻笑,湊近他低語,「不過,我在腰帶裡塞了些棉花。」
「塞了些棉花?」一向不顯喜怒哀樂的玄熠也不由得微愕地瞪眼,「妳到底在搞什麼鬼?」
「哈,等會兒你就知道了。」翩翩甩了甩衣袖,步入閣中。
諸國皇子已經等候多時,此刻酒足飯飽,一心想目睹公主芳容。聽見太監稟報公主駕到,全都站了起來,翹首觀望。
一看之下,眾人面面相覷。
只見這位公主步履毫不優雅,身材也不苗條。她邁著一搖一擺的鴨子步,粗壯的腰好似水桶,身上穿著俗艷的水紅色裙子,再用刺眼的黃紗將臉蒙得嚴嚴實實的。
眾皇子均有些失望,但仍懷著一絲希望--希望那面紗下有一張絕色的容顏。
「你們都看著我做什麼?」翩翩拉大嗓門,粗魯地揮了揮手,「快坐下吧!」
說著,也不等眾人反應,亦不向南桓帝行禮,便逕自坐到案邊,蹺起二郎腿。
她先舉起碩大的酒杯,再抓過一隻油膩的雞腿,掀開面紗的一角就大嚼大吃起來,讓人可以隱約看到她鼓鼓的腮。
對於寶貝女兒的這種行為,南桓帝也感到十分奇怪,但大庭廣眾之下,他也不便斥責她,只是柔聲道:「翩翩,怎麼這樣沒規矩?得先跟各位哥哥行禮才是。」
「我是公主,他們是皇子,大家平起平坐的,用得著行禮嗎?」翩翩努嘴道。
「放肆!」他皺著眉頭,「有妳這麼說話的嗎?還不快把面紗摘了,看妳的樣子,像什麼話!」
「把面紗摘了?」她故作驚訝,「父皇,不是您叫我蒙著面紗的嗎?怎麼這會兒又讓我把它摘了?」
「我叫妳蒙著?我什麼時候叫妳戴這個勞什子了?」南桓帝益發有氣。
「就是昨兒呀,您說我模樣還是蒙上面紗的好,等這頓飯吃完了再摘下來,您忘了?」
此語一出,眾皇子皆信以為真,心裡都擔心起來--既然南桓帝讓女兒蒙著面紗,想必這位公主的臉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如果真的是美人,炫耀自己美貌都還來不及呢,何必掩飾。
雖然他們都想與強大的南桓國結親,但也不能就此娶個丑無鹽回家,讓自己一輩子痛苦吧!身為皇子,自尊心不允許他們這樣做。
於是席間有機靈的一位向手下使了個眼色,他的隨從便捧著一隻錦盒來到翩翩面前。
「公主殿下,敝國有一份禮物想獻給您,望您不要嫌棄。」
「禮物?」翩翩故意讓眼睛閃得賊亮,「好呀好呀,我最喜歡收到禮物了!」當即伸手去抓。
誰料那隨從卻避開了她的雙手,反而將禮物遞到了她的眼皮底下,錦盒一揚,霎時碰落了面紗。
黃紗拂地的那一刻,全場皆驚。
大家看到一張又肥又腫的臉,似豬頭一般!
翩翩從前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此刻已經被豬頭肉擠得瞇成一條縫;那張櫻桃小嘴,也被擠得向上翹起,翹得天高,簡直可以在上邊掛一隻籃子。
她尖尖的下巴沒了,一雙小手伸出來,也是胖呼呼的,像熊掌。
世上竟有這般噁心醜陋的公主?
眾皇子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喉間發澀、雙腿發抖,砰的一聲,有兩位心臟較弱的,當眾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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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來求親的皇子們全數被嚇跑,原本指望的大好姻緣一時之間成為了夢幻泡影,而南桓國的九公主也一舉成名--因為醜陋的外貌而出名。
宮中諸人都暗暗詫異,傾國傾城的九公主為何突然變成了豬頭?到底是誰在害她?
在南桓帝的嚴厲逼問下,翩翩笑嘻嘻地招供。
原來,害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她自幼對海鮮食材感到不適,八歲那年偶爾在宴席上嘗了一下螃蟹的味道,手臂上便紅腫了一大塊,從此南桓帝便禁止宮中諸人吃海鮮。上個月,宮裡新招了一批奴婢,不知此條禁令,翩翩便支銀子派她們到宮外採買了海鮮若干,有蝦有蟹有魚,連吃了三天,晚上再用被子摀住全身,於是,美公主就變成了豬頭。
至於為什麼這樣做,她卻死也不肯說,只聲稱自己年紀還小,暫時不想成親。
於是南桓帝勃然大怒,罰她閉門思過,並將那些私自出宮採買海鮮的奴婢們全數杖斃。
據說,當時翩翩跪在地上為婢子們求饒,怒髮衝冠的南桓帝哪裡聽得進去,反而揚起手,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從她出生以來,一直被南桓帝捧為掌中至寶,連她掉了一根頭髮、一顆乳牙,南桓帝都會用錦囊包好,鄭重地埋到花根底下,何曾如此打罵過她?
這一次,南桓帝是真的生氣了。人們都說,九公主從此以後大概沒有好日子過了。
於是,昔日熱鬧繁華的景陽宮,一夕之間變得冷冷清清。
宮裡的太監宮女們無不私下買通關係,希望調到別處當差;沒有了南桓帝三天兩頭的賞賜,各府官員也不再奉獻寶物;就連那些經常前來獻媚討好的貴婦們,也對景陽宮敬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