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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文 / 綠喬

    「王爺……」不知怎麼,她忽然被他的話語感動了。

    本來,一個女子聽到一個男子說出這樣的話,應該生氣才對--氣他不愛自己,卻念念不忘另一個女人。但此時此刻,如意胸中卻溢滿同情。

    她看著他緊鎖的雙眉,很想伸手去撫平那眉宇之間的憂傷,她看著他起伏的胸口,很想拚盡全力化解那其中的傷痛。

    這樣癡情的男子,她怎麼捨得殺他呢?如果能與他天長地久地相處,讓他漸漸愛上自己,把對九公主的那份感情轉移到自己的身上……那該有多好呵。

    如意想像著這種可能,彷彿在凝望著一個遙不可及的美夢,心裡頓時酸酸的。

    她知道,這個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就像他這輩子再也不可能重遇九公主一樣,他們心中的期待,只是一個執著的妄念。

    為了報答義父,今夜她只能把匕首刺入他的胸膛;而他,就算今晚能逃過此劫,也只能一輩子做他的王爺,不可能做一個不問世事的養鶴人。

    她忽然覺得,他們兩人都是這麼可憐,對自己的命運無能為力,比最弱小的螻蟻還要弱小。

    船划過葦草濃密處,她忽然趁划船的侍衛不注意,對著玄熠的唇,飛快地吻了一下。

    這種親暱而大膽的行為,她還是第一次做,第一次當著旁人的面,在這樣陽光燦爛的地方……但她就是忍不住,似乎有一種衝動驅使著她。

    玄熠星眸微瞪,錯愕地凝視著她,似乎被她這一吻驚呆了。

    而她,滿臉通紅,側身望向湖水,望著那船槳劃出的漣漪,久久不敢抬頭……

    這天晚上,他屏退了侍衛,就與她在那小屋裡歇息。

    晚膳是她親手準備的,猶豫了片刻之後,她還是依照義父的吩咐將迷藥灑在湯中,小心翼翼地端到玄熠面前。

    他並沒有馬上喝,只是把碗擱到一旁,從身後緊緊地摟住她的腰,吻著她的耳垂。

    「王爺……」如意心中一驚,生怕他已看出破綻,覺察她的圖謀不軌,於是輕輕笑道:「您不餓嗎?別鬧了,快吃飯吧!」

    「我的確呵餓』了,不過不是肚子餓。」他言有所指地答,語氣曖昧至極。

    「不是肚子餓?」她已經羞怯得快喘不過氣了,只好裝傻,「除了肚子,還有哪裡餓?」

    「妳會不知道嗎?」附在耳垂上的唇,由輕吻變成了輕咬,「那妳白天為什麼那樣做?」

    「我做了什嗎?」她懵懂地問。

    「在船上,妳為什麼偷偷地吻我?」他直接的回答讓她不能再迴避。

    「我……」她歎了一口氣,「大概是被那個仙鶴的故事感動了吧。」

    「如意,妳知道嗎……」他良久才回答,「妳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那麼善良……善良得不該待在宮裡。」

    「是嗎?」她要刺殺他,他居然還誇她善良?

    她自知承受不起這樣的誇獎,這樣的誇獎讓她頓時胸中苦澀,良心不安。不如,快快讓此事了結吧!她不想再演戲了,再演下去,她怕自己真的要露餡了。

    「王爺,累了一天,還是先把這碗湯喝了吧。」她清了清嗓子,篤定道。

    「妳真的這麼想讓我喝這碗湯?」他忽然語氣肅然地問。

    「當、當然了。」不知為何,這樣的語氣讓她心驚膽戰,「我辛辛苦苦煮的湯,當然希望有人品嚐,誇一誇我的廚藝。」

    「那好,」他終於放開了她,繞到桌前,端起了那碗湯,「我就嘗一嘗,可如果……我說不好喝,妳會不會後悔?」

    「後悔?」她避開與他的對視,「怎麼會呢?王爺若覺得不好吃,儘管責罰我好了。」

    好奇怪,他的話讓她覺得他似乎覺察了什麼,她覺得他似乎在試探她,

    「放心,我怎麼捨得責罰妳呢?」他端起湯,一飲而盡,有些意味深長地說:「就算再不好喝,我也不會怪妳的。」

    如意很緊張,很緊張地盯著他,等待藥效的發作。

    那迷藥果然厲害,一瞬間,他的身子便軟了下來,俯在桌面上,昏昏睡去。

    她舒了一口氣,費勁地把他扶到床上。紅燭跳躍,把床褥映成一種暖暖的色調,雖是秋夜,但整間小屋裡並不嫌冷。

    她坐在床邊看著他,那失去了知覺的容顏是那樣的英俊,卸掉了所有的威嚴與深沉,只是一個普通的男子,帶著均勻的呼吸,躺在她的身邊。

    忽然之間,她產生了一種依依不捨的情緒。

    一想到他即將成為自己的刀下亡魂,她的一顆心就亂了起來,她知道自己是一個不合格的殺手,太優柔寡斷、太軟弱無力、太容易被外界影響……

    然而,今晚無論如何也要做一個了結的,否則她無法對義父交代。

    只不過,她還想多看玄熠一會兒,最後觀賞一眼他俊美的容顏。

    其實他跟自己相處的時間不算短,這張臉也應該看夠了,但之前卻沒有一次機會像現在這樣,讓她可以肆無忌憚地觀賞他。

    得感激那一包迷藥,讓她能夠大著膽子靠近他、輕撫他,讓他無法覺察她如此輕浮的舉動。

    宮裡的人都不知道,他倆雖然同居一處寢宮,卻從來沒有行過夫妻之實。

    自從入宮的初夜,她瑟縮的模樣敗壞了他的興致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碰過她。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他娶她並非為了她的身體,只不過把她當作一件美麗的擺設收藏,當作一件珍貴的瓷器在小心愛護而已。

    他不碰她,她也不好意思接近他。

    時常,看到他在燭光下熟睡的容顏,她真的很想撫摸一下他那英俊的輪廓,摸摸男子光潔臉上溫暖的肌膚,但礙於他的淺睡和警覺,她不敢這樣做,不好意思。

    而今天她可以不必害羞了,被迷昏的他無法覺察她的一舉一動,她可以大膽行事。

    如果……如果她不只輕撫他,再吻他一下,可以嗎?

    實在很懷念初入宮的那一天,他的吻落在她面頰上時的感覺,從前她不明白為什麼書上用「男歡女愛」這個詞來形容男女之間的情事,可自那一夜之後,她漸漸懂了。

    臉紅心跳地,她悄悄將自己的櫻唇附上去……

    反正他就要成為她刀下的亡魂了,反正她永遠不可能再見他了,就讓她放縱一回,算是對他的償還吧。

    心裡回憶著當初義父請來的青樓女子教她的的技能,吮吸著他嘴上的溫軟,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熱情,雖然雙眼緊閉、失去了知覺,但似乎仍有感覺,於是,他摟緊了她的腰,回應她……

    如意淪陷了、迷醉了,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男子的吻可以如此讓人心神激盪,忽然一個翻身,他將她緊緊壓入了被褥之中!

    要不要跟他繼續?還是就此打斷這個美夢?

    如果就讓他在這樣的情境下死去,沒有痛苦,只有快樂,那麼對一個男人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她悄悄地拔出匕首,犀利地對準他的背脊,匕首的寒光在他身後閃爍,但緊閉雙眼的他是無法發現的。

    他仍舊愛撫著她,親吻著她,用男子的體魄給她秋夜裡的溫暖。

    如意禁不住要掉下淚來了。此刻,她要殺死他了,他卻渾然不覺,仍在愛她。

    不管他愛她的原因是什麼,不管他是否把她當作另一個人的替身,無論如何,他對她的確很好,這個世上,除了義父之外,他是惟二個對她好的男人。

    不,她不能殺他……實在於心不忍呵!

    再說,她殺他是沒有理由的。先前,她覺得為了報答義父的大恩,應該殺了他,但現在想一想,這個借口多麼荒唐!

    義父是對她好的人,而他也是對她好的人,憑什麼她可以為其中一個去傷害另一個?這兩個人,對她而言,應該是站在天秤兩側的,無所謂偏向哪一方。

    況且,她不能這樣自私,為了報答恩人,就去殺害一個無辜的人--這不是自私又是什麼?

    若真的要報恩,她應該把自己的生命獻給義父,而非他的。

    如意甩甩頭,自嘲地笑了。

    她這是在幹什麼?為什麼要找盡借口不下手?明明是因為愛上了他,卻反而總從道義上為自己的臨陣脫逃找借口!

    愛?

    對,就是愛。她現在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愛上他了。

    一直以來,她都在逃避,不讓自己因為他的英俊而愛上他,不讓自己因為他的溫柔而愛上他,總在說服自己不要愛上一個並不是真正愛她的男子……但這一刻,可能是因為面對死亡,她腦中的一切變得明白清晰,不能再騙自己。

    對,她的確愛上了他。

    將手中的匕首遠遠一擲,匕首輕輕插入牆角的地板上,悄無聲息。

    那牆角,有桌子遮著,不細看,發現不了這件凶器的存在。

    她要匕首遠離他,以免被他擁抱中的她會不慎傷害了他。而離開千鳥湖後應該怎樣向義父交代?應該怎樣解釋她為何平白放棄了這一個行刺的大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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