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煓梓

    南台灣的天氣異常悶熱，才不過四月底，就已經熱死人了。

    無助地用手漏風，李嘉兒最不能夠忍受的，就是炎熱的天氣，她會不由自主地想發脾氣。

    媽的，再待下去，她會天天處於「經前症候群」的狀態！

    在心裡詛咒天氣一千回，下工之後的李嘉兒決定暫時不回到房間，而是選擇到泳池邊的飲料吧買果汁，再端到泳池邊去喝。

    泳池旁邊擠了一堆人，或坐或站好不熱鬧。有三三兩兩的，也有成群結隊的，其中最醒目的要算那幾個穿著比基尼的辣妹。

    「快點把球丟過來！」

    「哎呀！！」

    沒錯，上班一條蟲，下班一條龍，正是這群辣妹的最佳寫照。

    幸幸然地把果汁端到另一頭的泳池邊坐下，李嘉兒一點也不意外會在其中看見韓炎的人影，他們已經廝混了一個下午。

    「我可以坐在妳旁邊嗎？」

    才剛把腳伸進泳池泡水，李嘉兒的身邊就有人來報到，難得的是這人竟不是韓炎。

    「請坐。」李嘉兒縮回腳，挪出一個位置給年輕導演，他也學她把腳放進泳池泡水。

    「這裡真熱，都已經黃昏了，氣溫還是這麼高。」導演顯然也受不了南台灣的高溫。

    「是啊！」李嘉兒頭有同感。「我最怕熱，偏偏又得來這裡出外景，簡直是折磨人。」

    「但是有人好像一點都不這麼想，依舊精神旺盛。」導演羨慕地看著對面泳池正在嬉戲的那堆人。「他們已經玩一下午了，但是一點疲態都沒有。」有如超人。

    「他們年輕咩！」李嘉兒聳肩，蒼老的語氣彷彿一個老人，聽得導演都笑起來。

    「妳也不老啊。」導演露出欽慕的眼光，看著李嘉兒。「妳的年紀應該跟她們差不多，頂多大上幾歲……」

    「大多嘍！」李嘉兒做鬼臉。「我今年二十六歲，至少大那些小鬼七、八歲，在她們的眼中是歐巴桑。」

    「那我不就是歐吉桑了？」年輕導演自嘲，李嘉兒跟著爆出笑聲，兩人聊得非常愉快。

    「我覺得你對那些小鬼太客氣了，應該嚴厲一點，這樣才像導演。」她所見過的導演每個都很有個性，沒人像他這麼溫和。

    「對不起。」導演搔搔頭。「我是第一次升格做導演，還不知道如何表現威嚴。」再加上他本來就是個好好先生，恐怕有點難……

    「吼她們就行了。」就像她做的那樣。「或是威脅要告訴她們的經紀人，她們就會乖乖聽話。」

    「真的嗎？」年輕導演懷疑地看著她，下午要不是韓炎伸出援手，他們哪能順利拍完。

    「呃……」她也沒想到這次會這麼不順，這些辣妹都很不怕死，莫非領了免死金牌？

    「說真的，我還真佩服韓炎，他擺平模特兒的手段非常高明。」完全不花力氣。

    「那是他唯一的長處。」擺平女人。「但我是覺得很噁心啦！」老是在女人准裡面打轉。

    「為什麼？」導演有趣地看著李嘉兒。「妳不覺得他長得很美嗎？」

    請注意，導演用的形容詞是「美」，而不是「帥」哦！可見在男人的眼裡，也不把他當男人，可不是她一個人的偏見。

    「我沒什麼感覺耶！」她坦白說。「在我眼裡，他就跟女人沒兩樣，我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

    「妳是開玩笑的吧！」導演睜大眼看著她。「他長得很像趙仁成，我第一眼看見他就發現了，妳竟然說沒有感覺？」

    趙仁成是韓國新生代的偶像男星，以唇紅齒白著名，長得非常清秀俊美，身材又很高挑，比例極好。

    「經你這麼一說，倒是真的還有點像，他也是一百八十幾公分。」韓炎這小子勉強可以算是天之驕子，家裡有錢，長相又是一流，難怪身邊永遠都有女人包圍。

    「是吧？」他的眼光不會錯。「他們的外表滿相似的，都是同一種型。」清秀到幾近粉氣。「但是他們的氣質不太一樣，韓炎好像多了點什麼。」

    導演的眼光雖好，但感性還不夠，李嘉兒雖然沒什麼感性，但她畢竟從小跟他混到大，一眼就看穿韓炎多了些什麼。

    「他多了一分墮落。」人家趙仁成雖粉氣，但好歹充滿了陽光。他的身邊卻是飛滿了蝙蝠，咻咻咻地到處吸女人的血，儼然就是年輕了好幾歲的德古拉。

    「妳形容得真好，就是這份感覺！」導演覺得她的形容真是妙透了，眼底不禁升起崇拜的星光。

    「哪裡。」久病成良醫，她就算沒真的生病，也看過好幾個生病的病人，知道她們的問題在哪裡。

    她們的問題在於，太容易被吸血鬼吸引；尤其容易被有著一口健康牙齒，臉上永遠掛著墮落笑容的美麗男子吸引，這就是她們的問題。

    「妳和他很熟嗎？」導演好奇地問李嘉兒。

    「我？」她手指著自己。

    導演點頭。

    「我覺得你們好像好熟的樣子。」打打鬧鬧，令人羨慕。

    「嗯……」她偏頭想了一下。「雖然不想承認，但還算熟吧！他是我的鄰居，我們住同一個社區，又是學姊跟學弟的關係，讀過好幾所相同的學校，一直到大學選讀不同科系，才沒在一起，但還是鄰居。」雖然有好幾次她都想搬家，但一次也沒搬成，仍然住在他家隔壁。

    「這麼說來，你們是青梅竹馬。」導演分析。

    「算是吧！」李嘉兒聳肩，一點都不想聊這個話題。

    「我還以為他是妳的男朋友呢！」

    「我的男朋友──噗！」才剛拿起果汁的李嘉兒，因導演這句話又噴得滿嘴全果汁，狼狽不堪。

    怎麼這些人全喜歡趁她喝果汁的時候突襲她？上次曉舟也是，莫名其妙問她是不是喜歡Peter……

    「他才不可能是我的男朋友呢！」李嘉兒一面用手擦嘴，一面啐道。「誰有那種男朋友，都要覺得『汗顏』。」快快拿鹽巴來驅邪……

    「為什麼？」導演不懂。依他看來，韓炎的條件很好啊，俊美到令人嫉妒。

    「因為他很爛。」人不能只看外表，內在更重要。「他從小就是個風流鬼，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到處騙吃騙喝。從幼兒園開始就狂交女朋友，連老師也被他迷得團團轉。上了小學以後更不得了，平均一個學期要換三個女朋友，一路換到國中、高中、大學。然後我們前後左右鄰居家，凡是家裡面只要性別屬母的動物都要藏起來，不然一定被他拐走。上次就有個阿姨走失了一條母狗，找了半天在他家發現，牠正賴在韓炎的腳底下，嗅他的臭腳丫。本來那個阿姨想告他誘拐的，誰知道到最後那個阿姨也被拐去他家煮圓仔湯，就因為那天剛好是冬至，他父母剛好都出國不在家，她就自願當起保母來。」

    「後來呢？」這個故事有趣，導演越聽越起勁。

    「後來我媽也端著圓仔湯去找他，才發現方圓十里內的阿姨們全到他家報到去了，簡直像在開同樂會。」

    想到就令人憤憤不平。

    「呃，李小姐……」

    「接著我就去他家踢館，因為我媽把我的份也一起端去了，我不甘心，就當著所有左鄰右舍的面大鬧特鬧，叫他把我的圓仔湯還來──你幹嘛笑成這個樣子？」她可是在訴說她的傷心往事耶，結果他卻笑彎腰。

    「對不起。」導演笑到飆淚。「我只是覺得你們的感情真好，好令人羨慕。」

    「這有什麼好羨慕的？」韓炎那個爛人，想到就氣。「我們只是因為父母熟，又住在隔壁，不得已才交往的。」可不是出於自願。

    「話雖如此，那也要有相當的緣分才行啊！」否則茫茫人海，擦身而過的人比比皆是，又豈會住在隔壁，並且一住就是二十幾年呢！

    導演提醒李嘉兒，李嘉兒也不否認，他們確實很有緣。

    如果不是有緣，他們不會住在同一個社區，三棟別墅連在一起（韓炎、Peter和她家）。

    如果不是有緣，她不會打從幼兒園開始，就跟他讀同一所學校（她中班，他小班，沒事還得照顧他）。

    如果不是有緣，她不會遠在小學的時候，就成為全校女生的頭號敵人（或許還包括所有女老師，她們明顯偏袒他）。

    如果不是有緣，她不會在國、高中時期成為同學們的笑柄（因為他立志要娶她，被譏為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氣人的是他是那朵鮮花，她卻是那團牛糞！）。

    OK，這些都還可以忍受，她最不能忍受的是，每當有男生追求她，他就想盡辦法搞破壞，活脫就是長不大的男孩！

    他們真的很有緣，而且是孽緣。他害她度過了悲慘的青春期，現在又一天到晚纏著她，顯然連她的青年期都不打算放過。再多混幾年，她就可以直接跳到中年，接著連三跳，一直跳到入土為安為止。

    想到她的人生，竟是被這麼卑劣的傢伙耽擱，李嘉兒不免悲從中來，益發不能忍受，拳頭握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