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丹菁
見鬼了,現下這是佛陀祭典還是天子出巡?
公孫辟元擠在人滿為患的歡喜樓裡,驚訝於一場花舫會竟會引來如此多的人潮,難不成大夥兒都是衝著畢來銀來的?
那怎麼成?
為了要接近她,他前天已經花了五兩銀子買一匹布,然後又為了今兒個的花舫會,特地拿一套衣衫去典當了一點銀兩花用,倘若他得不到她的話,那他豈不是虧大了?
不成,他得要趕緊上花舫,最好是能坐在前幾艘,這樣才可以接近她一點,要不他為了上花舫所花的三兩銀子豈不是要白費了?
雖然他是這般打算,但天卻不從人願。
只見一群黑壓壓的人直往歡喜樓裡頭的河畔而去,但他愈是要往前,就偏愈被人潮往後推,然後就像被推散的浪花一般,愈退愈遠,甚至已經快要被人給推到最後頭……
「搞什麼東西?」見花舫一艘艘地離岸,他禁不住怒火中燒。
他今天起了個大早,特意將自己給打扮得乾淨俐落,結果卻被一群只會附庸風雅的好色之徒給糟蹋了,而且更可恨的是,眼看花舫已經所剩無多,他真懷疑剩下的花舫是否能搭得下岸上的這麼多人。
沒多久,只聽見一干男子在岸邊喚道:「已無花舫,各位客倌明兒個請早,要不自行到城門外頭搭船相會亦可。」
這是怎麼著?根本是擺明吞了他的銀兩嘛!
這種手段會不會太卑劣了?
難不成畢府可以富過三代,靠的便是偷搶拐騙的伎倆?倘若真是如此,無怪乎畢府可以在京城這繁華之地屹立不搖了。
瞧瞧,尚未搭上花舫的蠢蛋還有多少,他隨意數數便有三、四十人,一個人要繳上三兩銀子,不過是半個時辰,她便可以騙上一百多兩銀子,而且搭上花舫那些還沒算哩,難怪她會富可敵國!
混帳東西!簡直是氣死他了,怎麼好似來到京城之後,他便一直諸事不順?他是不是該去廟裡改改運?
公孫辟元惱怒地退到角落,恨恨地盯著一群群打算到城外搭船的人,心裡雖是嘲笑著他們的行徑,但卻又暗惱自己以往就是這種傻樣,一夜擲千金亦面不改色,他過去怎會蠢得把大筆銀兩撒在這種地方?
除了惱怒,他還有一肚子的悶氣,所以只能倚在拱門邊思忖著往後還能用什麼辦法接近畢來銀。
早知道會遇上這種情況,他就不會狠下心花那三兩銀子……
天曉得這三兩銀子在他的生活極為貧乏時,可以讓他吃上幾頓好的?想到這裡,他的心又更痛了!
但若是花了三兩銀子,說不準這歡喜樓將來便會是他的。
瞧,這府邸簡直是大得懾人,甚至還引進護城河,可以隨著河流蜿蜒出樓,直通到城外的灞水。
而且亦有其他天然小支流橫貫其中,形成水榭處處,讓歡喜樓更像一座建構在水面上的樓台。
這若是他的,別說吃的,光是……
有香氣,而這香得直教他飢腸轆轆的氣味好像是從另一邊傳來的。
為了花這三兩銀子,他今兒個沒用早膳,就一路往歡喜樓直奔而來,想不到沒搭上花舫,倒是讓他嗅到了令人垂涎三尺的飯菜香。
對了,那三兩銀子肯定是討不回來了,而他也沒那張臉去向她要回那三兩銀子,既然這樣,他當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討頓像樣的早膳。
香氣從這兒傳來,表示歡喜樓的庖廚必定是在這兒……
第4章()
「六郎,花舫都離岸了?」
歡喜樓東苑一處亭子裡,只見四面環河,而亭子四周皆有帷幔飄揚。
畢來銀半躺臥在鋪著軟榻的石几上,檀發慵懶地滑落幾綹,羅衫微啟,露出大半雪脂凝膚,而榴裙則飄上她姣美的大腿,放任暖風輕揚她纖薄的衣衫,在風中展露出若隱若現的曼妙體態。
一旁有四、五個面貌清秀的男子伺候著她,有的揉著她的腿、有的輕按她的肩、有的正為她挽髮,看似優閒卻又夾雜著幾分曖昧。
然她卻一點也不在意,只是逕自放任曖昧的氣息在春風中吹送,壓根兒不覺得自個兒的行徑太過荒誕。
「都已離岸,連沒坐上花舫的人也已經離開了。」被喚為六郎的男子拿起銀匙,舀上鮑肉粥送進她微啟的杏唇。
輕咀幾口,粉嫩丁香小舌微舔過唇,她又緩緩地開口道:「那你可有見著我要你注意的人?」
「見著了。」六郎又舀了一匙。
「結果呢?」她彷似漫不經心地問起,然水眸卻瞟得極遠,直睞著亭子柵欄邊的翠綠河面。
「他沒上花舫。」他恭敬地回道,注意著她的每個表情。
「為何?」她不形於色地問道:「他不是已經繳了三兩銀子,怎會沒上花舫?」
這麼一來,豈不是不好玩了嗎?
她太清楚他的企圖,遂她原本是打算先誘他上花舫,再讓他得知她不在花舫上,怎料他居然沒上花舫。
難道他看穿了她的計謀?
不可能的,他不是聰穎之輩,而且他的眸底是毫不掩飾的慾念,不只是對她的人,更是對她的身子和身份,或者他還貪求她的嫁妝。
那種男人太容易懂了。
不過,會接近她的男人,不都是為此而來?
就連她身旁的面首們,豈不都是如此?不過是為了貪圖一個財字罷了。
「今年的花舫會有太多人爭相上花舫,結果花舫準備得不夠,約有三、四十人上不了花舫,不過我有差人通報那些人,要他們到城外搭船,再到河上相會。」六郎淡淡地解釋道。
「是嗎?」
那是她失算了。不過,倘若就此避不見面,似乎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讓她免於再被他叨擾。
尤其是他那一張臉實在是太酷似那個她連名字都記不得的男子,他們唯有那雙眼不同。他的眼既深邃又澄澈,彷彿把意圖都淌在眸底,壓根兒不怕她發現似的,且他意氣風發得近乎狂妄,這一點倒是少見。
倘若他別那麼酷似那個男子,或許她對他還會有一點興趣,只可惜老天卻這樣決定他和她之間的緣分。
她已十分習慣於現今的生活,倘若就這樣過一輩子,她也不覺得有何不好,只希望他別再節外生枝地打擾她。
「銀兒,你似乎挺在意他。」六郎見她合眼不語,索性將手中的鮑肉粥擱到石案上頭。
「你怎會這麼想?」畢來銀抬眼睞著他,笑得風情萬種。
她在意?換個方式想的話,她似乎是真的挺在意他的,只不過她在意的是該如何把他趕走。
「你不是差人去探他的底子?」
「那又如何?」怪了,她的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他置喙了?她想要怎麼做,難道還得經過他的同意?
「你以往不曾這般在意過任何男人。」當然也包括他在內。
「六郎,你踰矩了。」她歛笑淡道。
「六郎知錯了。」六郎聞言立即為她端上一杯茶,必恭必敬地湊到她的唇邊。「喝口汾西冬茶吧。」
畢來銀挑眉睞著他,卻不願喝茶。
「六郎以後不會再過問小姐的事,請小姐喝下六郎的謝罪之茶。」見她僅是冷眼以待,六郎更加放低了姿態。
「放下吧,我要嘗顆梅子。」沉默了半晌,她才淡淡地開口。
她向來不喜他人過問她的私事,尤其是一些她連回想都不願再回想的事,儘管是姐妹們,她也不願細說,更何況是她豢養的面首。
既是豢養,就是意指讓她打發閒暇時間的人罷了,有何資格過問她的私事?
「是。」六郎立即將梅子端了過來,揀了一顆,輕柔地湊至她的唇邊。
畢來銀輕啟杏唇咬了一小口梅子,酸甜滋味一入口,她微擰起眉,歛下濃密如扇的長睫,細細品嚐著。
「今兒個的梅子是汴州運來的,交由廚子醃製,聽說氣味不俗,就不曉得小姐覺得如何。」見她總算願意嘗他親手遞上的食物,六郎一張清秀如畫的俊臉也跟著放鬆了下來。
「不錯。」
她慵懶得像是一隻貓,半斜躺著趴下,雙腿輕輕地踢踏著,一身雪紡白的襦衫隨著她的移動,更加往上飄揚;而她一身賽雪的肌膚則在輕若羽絲的襦衣下若隱若現。
這時,循著氣味一路走到東苑,然後躲在拱門邊瞧了好半晌的公孫辟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情景。
天啊!這女人難不成把自己當成大周皇后了?
雖然他是聽不見她到底在同那幾個面貌姣好的男子說什麼,但瞧他們細膩輕柔的舉動,還有她一會兒露笑,一會兒歛笑之後,所有男子緊張的神色,他便已經清楚地知道她和這群人之間的關係。
嘖,原本是打算來吃一頓的,孰知香氣竟然是從這兒傳出來的。
可是她不是要上花舫嗎?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出現在這兒還不打緊,可恨的是,她竟要四、五個面首伺候她!
就算大唐的風氣極為開放,但也沒開放到這種地步吧?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又是在外頭的亭子裡,看看她這是什麼樣子,一身暴露的袒胸大襦衫、一頭未綰的長髮,還有那不知檢點的動作,她知不知道她這樣亂動身子,全身都要讓那群面首給瞧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