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華甄
也罷,該死心了。水娃脫下斗篷,遞給藍風說:「這是他的,請還給他。」
「妳會彈琴嗎?」藍風接過斗篷,擔心地問。
「湊合吧,別忘了,我是琴師傅的弟子喔。」水娃說著,轉身往長廊走去。
長廊內,南宮翔心裡其實頗不安寧。當杜青菱提議要水娃獻藝時,他明知她是故意刁難,但礙於眾大臣的應和,還有一絲絲打死他也不願承認的報復心態,他還是讓段公公去傳水娃前來表演。但他想像得出性格剛烈的水娃對這種要求會有的反彈,因此他有點後悔。
而當他看到水娃蒼白的臉色和那些貪婪淫逸的目光時,就更是徹底後悔了,覺得自己真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
水娃一出現在長廊口,鼎沸的人聲霍然平息,偌大的場內只聽到頻頻驚喘聲。
儘管沒有華麗的衣衫,沒有翠玉金環,然而她天生的麗容和優雅的氣質卻震懾了眾人。只見她婀娜的腰身裹在紅色長裙裡,姣美的臉上脂粉末沾,眉如新月,目如星辰,一頭秀髮隨意披著,僅以一條紅絲帶綰住,一縷青絲垂在額前,而此刻她眉宇間的那縷輕愁更增添了她動人的魅力。
清楚地意識到這麼多人在盯著她看,水娃心裡十分惶恐,那些如烈日熾火般的目光讓她極不舒服,並有一種想轉頭跑開,躲到沒有人的地方去的衝動。她秀眉輕蹙,腳步遲疑。然而就在這時,她看到了南宮翔,並因此深受打擊。
坐在中央首席的南宮翔並未看著她,他溫柔的目光停留在他身邊打扮得美艷出色的杜青菱身上,而杜青菱正挽著他的胳膊嬌羞地和他耳語。
看到這一幕,水娃心裡生出怒火。好吧,就讓所有的羞辱與悲慘在今日結束!
昂揚的鬥志令她忘卻了恐懼,憤怒使她面生紅暈,她步履堅定、神態優雅地走到琴台,面對大家福了一福,明眸皓齒,嫵媚異常。在眾人的驚歎中,紅唇微啟朗聲道:「民女因奉王急召前來獻曲,無暇更衣修飾,還望各位大人寬宥。」
語氣不卑不亢,言辭清晰簡潔,令在座眾人怔了半晌。而水娃已經安坐琴前。
對,娃娃,我就是要妳的勇氣和自信!南宮翔欣慰地看著他的精靈恢復了戰鬥力。
閉目凝神,她將白皙纖長的手指搭在琴弦上,用力一扣,六弦合音,長廊內響起似深谷春雷般的「隆隆」回音。又見她十指輕彈急撥,隨即一首鏗鏘激昂的樂曲將所有人的心弦緊緊把住。那曲子時而如激雷驚鼓、將人帶進戰馬嘶鳴,狼煙四起的戰場;時而如暖風拂面,讓人宛如在花香草綠、寧靜祥和的曠野;時而低回憂傷,盡抒悲天憫人的愁懷……
在座諸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那個纖麗的女孩身上,都為她超凡的琴技所折服,被那蕩氣迴腸的樂曲所吸引。
彈奏間,水娃的魂魄彷彿隨著她的琴聲飛離了肉體,漫遊於她思念的白雲峰。
恩師慈祥的面容,雪兒及山鷹的陪伴嬉戲,南宮翔冷酷的指控,杜青菱高傲的嘲諷,翠兒莫名的陷害……
思念、渴望、悲憤、失望,各種下山後才真正體驗到的情緒紛沓而至,奔湧於胸臆間,令她的感情世界赤裸裸地暴露在眾人面前。
手指飛動,情緒激昂,突然「蹦」的一聲,琴上的六根弦一起斷裂,而她也隨即起身,看著正前方的南宮翔說:「對不起,陛下,民女曾發誓弦斷技絕,今琴弦已斷,恕民女不再撫琴弄弦!」
說完,不等南宮翔有任何反應,隨即轉身往廊外奔去。
稍頃,被她的琴聲攝走魂魄的人們才有了反應--
「妙哉!真是天籟之聲!」晞噓、讚歎聲不絕於耳。
「真是人間仙樂,美妙極了!唉,琴弦怎會斷了呢?」有人惋惜地說,立刻引起大家的共鳴。
南宮翔緩緩步上琴台,看到六根斷弦彷彿刀切般整齊劃一,毫無岔口。想著水娃那盈盈水眸中洩露的痛苦,他的心臟猶如壓上了千斤重槌,沉重得無法喘氣,他在心裡默默發誓:娃娃,以白雲峰萬靈石起誓,我會讓妳重新撫琴弄弦!
離開長廊的水娃,飛奔至山坡頂,面對蒼茫夜色中,幾不可見的白雲峰悲聲吶喊道:「師傅,難道這就是你們讓我下山的理由嗎?讓我心碎、夢醒……」
夜風吹動了她的秀髮,拉扯著她的衣裙,無言地安撫著她的悲傷。
藍風和秋無忌默默地站在遠處看護著這個失去快樂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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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初,梅院外茂密的樹林中,一個全身上下都被黑布密密實實蒙住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竄行。
突然,一條如魅似魍的黑影從一棵粗大的樹上飛躍而來,撲倒了那人。
「滾開!」一聲被悶住的低斥簡短有力,但仍可聽出是個女人。
「我可想死妳啦,寶貝!來,親一個……」淫邪的聲音急切而低沉。
「唔,唔……」似有若無的抗拒只堅持了極短暫的時間,地上的兩個人影就緊緊地糾纏在一起,還不時發出令人耳紅心跳的聲音。
「呸,不要臉的賊人,竟是來偷情的,害我白辛苦!」蹲伏在一棵大樹上的水娃忿忿地在心裡罵著。
她今夜又到輔國府盯梢,不料三更不到,屋內竄出個人,於是一路緊跟到了這兒。雖對男女之事不是很明白,但與率性自然、百無禁忌的師傅們生活多年,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點。
「唉,既然來了就看看他們是誰吧!」水娃尋思著。可是距離太遠了點,於是她一招「蝶羽紛飛」,輕靈無聲地飄落在兩人身邊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上,選了處枝權坐下。可那兩人只顧喘息地重迭在一起,都沒人抬頭看她,害她掃興地都看不到他們的面容。
樹下兩人興奮而專注,樹上的水娃可是無聊得要死。她抬頭看看天邊的月亮,什麼時辰啦?
隨手摘下一片樹葉,她運力往下甩去,本想打上面那個男人,不料那男人突然挺身低吼,於是樹葉飛到了他身下女人的身上,女人一驚,急推男人:「有人!」
「……妳別動,我快……啊……」
杜青菱?!那男人的呻吟令水娃覺得噁心,但當她聽出那個女人居然是杜青菱時,更是怒火升騰,身子一動就想跳下去當場抓了那對狗男女。
不料意念方動,突感身上幾處大穴一緊,四肢竟無法動彈,她知道被人偷襲。
「哼,彫蟲小技!」水娃不屑地略一運氣,穴道立解,可幾乎同時,身子被一雙鐵臂緊緊抱住,正欲驚呼,嘴巴卻被緊緊吻住。
「嗚……」水娃又驚又惱,也十分惶恐。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讓人潛行至身邊,自己居然毫無所覺?可見此人功力深厚,但不知他是敵是友?更可恨的是這無恥賊人居然敢如此輕薄自己!
心念電轉間,水娃正欲掙扎。
「別動!」唇邊居然傳來南宮翔低沉的聲音。水娃愣住了,努力地眨動眼睛。
「啊,真的有人!」這次杜青菱可不含糊,她一把推開身上的男人,站起來整理著衣服。
水娃僵硬地靠在南宮翔胸前,背脊緊抵在樹幹上,不能移動分毫。雖然南宮翔沒有再吻住她,但兩人臉對臉挨得很近,他充滿陽剛的氣息籠罩著她,而她防備的目光漸漸變得氤氳。
水娃的心跳逐漸狂亂而不規則,但那絕對不是害怕。南宮翔感覺到了並揚起嘴角,水娃羞惱地瞪了他一眼。
「哪兒有人?」慾求不滿的男人拉緊衣帽,口氣極是不耐,站起身四處看看,側耳傾聽,除了風聲、落葉聲,什麼也沒有。於是狐疑地看著杜青菱質問:「妳是故意的,是在報復我嗎?」
男人尖細的嗓音令水娃渾身一震。啊,是他!南宮翔似有感應地抱緊了她。
「去你的!」杜青菱也開始懷疑自己太緊張而草木皆兵了,林子裡確實不像有人,於是說話也大膽了。「誰還計較你那些屁事,反正翠兒那賤人也死了,看在她死前還幫我們做了大事的份上,我就原諒你吧!不過,以後再敢偷腥,小心我宰了你的小二哥!」
「不敢了。」男人諂媚地說,又一把抱住她。「我的小二哥還等著妳呢……」
杜青菱甩開他,低聲斥道:「老淫蟲,死都改不了你的風流習性!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光惦著這檔子事?今夜我來是警告你,盡快動手!否則你就到地下去和翠兒做一對風流鬼吧!明白嗎?」
「明白。」這下男人老實了,他可是領教過這女人的心狠手辣的。
「這才乖。」杜青菱見男人臣服了,便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回去吧,別讓人發現。」
兩條身影倏然分開,往不同方向竄去。
黑影方逝,水娃猛地抽出雙手,手掌微曲,挾著一道勁風向他門面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