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丹朱
俐俐在一旁搖頭低歎。
眼角一瞟,看見棠隸竟然一個人又跑了回來。
他往艾薇微手上塞了一把傘,是艾薇放在車上的,他從車裡拿來給她。艾薇呆住了,只是睜大了眼睛。
「別淋雨。」
他輕柔低啞地說,眼神掙扎卻很溫柔,緩緩望進她的眼底。他強迫自己不把唇印在她那雙驚訝的鳳眸上。一個晚上,只有這短短的幾秒鐘,他准許自己對艾薇流露出情感。
寒風吹拂著艾薇的臉頰,吹開她大衣的衣領,他扯下自己的圍巾,小心地圍在她細嫩、遭寒風吹的頸子上。
他很快轉身便走,俐俐跟艾薇則怔愣在原地。
艾薇脖子上那軟軟的圍巾,還留有他的體溫和氣息,暖暖地呵護著她,像他溫熱的手掌……一種又苦又甜的感覺襲上艾瀲的心頭。他這麼做到底是出於歉意,還是出於愛意?
俐俐替艾薇做了結論,她眨了眨眼,對艾薇輕聲說:
「艾薇……我想棠隸是愛你的。」
第七章
棠隸的個人畫展日期已經近在眼前,棠隸在那個特大號的畫室裡,蹲在一片畫海當中,先篩選他自己認為滿意的作品。他已經下定決心,不管夾在靜子與艾薇之間有千萬種煎熬,至少先把畫展弄好。
畫室裡安安靜靜的,和森靜子在房間另一頭的廚房裡忙著。不一會兒,她端出了一個托盤,上有咖啡及精緻點心,輕輕放在棠隸的身邊。
「吃點東西吧!」她體貼地說,「你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整理這些畫,連午餐也沒吃。」
「好。」他隨口答了一句,心思仍放在滿地的畫上。
和森靜子心疼地望著他,「這些日子你可真的累壞了。」
「嗯。」
「畫展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嗎?」她又關心地問。
「快了。」
棠隸就這麼連頭都沒抬,漫不經心地回答著,和森靜子終於覺得有些自討沒趣,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屈膝坐在一旁,不由得歎了口氣。
她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棠隸都心不在焉,可是這麼一聲幽幽的歎息,讓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
「怎麼了?為什麼歎氣?」他輕柔地撫著她的臉頰。
「噢,沒事!」和森靜子愧疚自己打斷他工作似的,遮掩而慌亂地回答:「我打擾你工作了嗎?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棠隸凝視著她,帶著複雜又感歎的眼神,這回輪到他歎氣了。
「你永遠都是這麼的善解人意,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心裡在想什麼?」
和森靜子微微撼動了,她微顫著聲音說:「你認識了我這麼久,難道都不知道我的心裡在想什麼?」
棠隸煩惱地蹙緊眉頭,感覺靜子敏感的心在他無心的言語下受了傷。天!他怎麼這麼容易讓女人的心受傷?
他一手抓著炭筆,另一隻手伸出去攬攬靜子的肩。「別亂想,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和森靜子柔怯的小臉蛋轉過來迎著他,似乎有許多話想說。
「你知道……」她的聲音輕柔,幽幽地說:「我從來不想讓你煩心的,我也從來不想要求你什麼,因為你已經夠完美了,有時我甚至暗自慶幸,能有你這樣的男人愛我。」
棠隸深吸了一口氣,不明白他是如何能讓靜子這麼無怨無悔的愛著他,不明白為什麼靜子總不把自己放在跟他同等的地位,這也許是靜子的習慣,他以前在日本的時候也十分習慣靜子這樣的作法,然而為何這些現在卻成了他挑剔靜子的理由?他為什麼變了?是因為艾薇嗎?
棠隸甩甩頭,把這個念頭甩掉。不!這種事連想不能想。
「你別這麼想,都這麼多年了,我們不是一直相處得好好的?」他補償賠罪似的更摟緊了靜子。
和森靜子深深地望著他,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開口說:「這回我見到你,覺得你跟以前不大一樣了。」
棠隸微微一驚,畢竟是自己心虛,手上的炭筆差點被他折斷,他把炭筆放回盒子,藉以掩飾自己的失態。
和森靜子似乎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她只是繼續幽幽地說:
「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說,你還是對我很好,甚至對我更好了,可是,我覺得你對我很……客氣。」
他擠出一個微笑,假裝不經心的開玩笑。「你不是一向也很客氣?別忘了日本人禮貌是最足的。」
「不是這樣的!」和森靜子的聲音已有些不穩定,帶著微顫l。「我們這樣子像是相敬如『冰』!這真的讓我覺得好害怕,我怕我們再這樣繼續下去,可能就會愈來愈疏遠,」
棠隸苦笑了一陣,他因為艾薇的事以至於對靜子一直存有愧疚,他很想補償,於是更小心翼冀地想對她好。沒想到弄巧成拙,竟然給了靜子這種感覺。
「別多想了--」棠隸把和森靜子拉向自己,吻了吻她的臉頰,再把唇移向她的櫻唇。這時候,沒有什麼比一個纏綿的熱吻更能解決事情。「不和諧相處,難道你希望我們吵架嗎?我可不想。」
不料和森靜子卻推開了他,出人意料地拒絕了他的吻,棠隸萬分錯愕,這實在不像靜子的作為。
「我也不想。」她的身子微顫著,但她女性的第六感,敏感地接受到了某些訊息,她憂心忡忡地問:「是不是因為……艾薇?」
棠隸感覺眼前忽然天旋地轉起來,他相信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很不好看,因為嚴重的心虛,他只好以怒氣來遮掩事實,他不悅地刷了刷頭髮。
「你在亂想什麼?她只是我的老闆,你也看到了的。」
棠隸的微慍果然收到了效果,和森靜子的氣焰一下子就降到了零,或者該說她本來就沒什麼氣焰。
她泫然欲泣地說:「我只是擔心……她長得那麼美,對你也那麼好,你們兩個又似乎很熟的樣子,而且你對我又異常客氣……」
「照你這麼講,看來我是不能有任何一個親密一點的女性朋友了?」棠隸冷冷地說。
「不是這樣的。」和森靜子慌張了,她不是要來吵架的,她不是要無理取鬧,天知道她最最不想的事,就是惹棠隸心煩呀!她後悔了。「對不起,你別生氣,我只是把我心裡想的說出來。」
和森靜子那既心慌又輕輕求和的口吻,讓棠隸的無明火一下子全消失了。自己真是夠低級的了,他到底有什麼權利生氣?對不起靜子的人可是他。
他深深自責,內疚和罪惡感擄獲了他,但更糟糕的是,艾瀲這兩個字卻還真能夠教他心疼。
他靜默不語,只是抱住了和森靜子,把她緊緊攬在自己的胸口,一陣小小的風暴,在情人的擁抱中化為無形。
和森靜子輕輕抬起頭來,臉上帶著一抹柔順的笑容,正想開口說些什麼來調解剛才那不悅的氣氛,無意間,她卻發現棠隸的額上全是絲絲細汗。
「怎麼了?你不必氣成這樣。」
和森靜子歎著,直覺認為棠隸是氣過頭了,她柔順地站起身去拿面紙,然而就在她離開棠隸身邊的時候,她在那雙漆黑似夜、深邃如星的眼底,竟看見了一縷她所不熟悉的、陌生的無奈。
一股無形的危機疑慮,開始迅速在她胸中蔓延開來。
×××
計程車停下,門口泊車的小弟趕來替艾薇開門,這是俐俐跟朋友合資的另一家高級畫廊,今天晚上是棠隸個展的第一天,而她已經來晚了。
之前的盛大造勢,已經把棠隸捧成了個紐約藝術界的新秀,紐約向來充滿機會,只看你抓不抓得住它,這回的幸運兒肯定就是棠隸了。這個美日混血、年輕俊逸的畫家……
艾薇站在門口,仰望那一片落地玻璃大門,屋內全是憑著邀請函來參加畫展的名媛富豪,這種邀請函是不多發的,只發給兩種人,有錢人、有權的人。
艾薇穿著一襲黑色的長禮服,低胸、細肩帶,看來有說不出的艷媚絕倫,長髮盤了上去,露出她玉脂凝膚的粉嫩肩頭,她細細的高跟鞋才剛踩上畫廊的階梯,就像超級巨星大駕光臨似的,引來了眾人驚艷的目光,紛紛交頭接耳打探她的身份。
俐俐立刻迎了上來,以讚賞的目光打量著艾瀲。
「天哪!你也不要美成這樣,主角的風頭都讓你給搶盡了。」
艾薇沒理她的胡言亂語,只是問:「棠隸呢?還沒來?」
「讓人去接他了。」俐俐說,「應該快到了吧!」
說人人到。
畫廊的門口,此時掀起了自艾薇進門之後的另一陣騷動。棠隸高大英挺的身材出現在門口,立刻引起全場震撼,穿著黑色皮外套的他,挺直的鼻樑上架著墨鏡,梳得服貼的短髮讓他看來更有個性,他散發出排山倒海的吸引力,一種野性的、自然的、藝術的氣質。
當然,在他的身後還跟著個理當一起出現的人,和森靜子緊隨著他,她的小手始終握在棠隸的手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