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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文 / 歐陽青

    送走那個病娃娃。

    第五章

    在大漠飛沙中,依稀可見一對少男少女站在人車往來頻繁的信道上,僵持不下。

    「你走開啦!這一次絕不能讓你跟。」俊逸年輕的少男有著誇張的英氣。

    「你去哪我就去哪。」少女彎起可愛的眉,小手緊抓著少男的衣袖,清純的五官在烈日下洋溢著玫瑰色的光澤。

    「跟屁蟲,你知道我這次要去哪嗎?」少男眉宇軒昂,朝著日出的那邊指著,「我要到遙遠的東方,聽說那裡有好多的新鮮事,還有許多武功高強的人,我要到那邊去,看看和我們西域有什麼不一樣,反正,你不能跟的啦!」

    「我可以、我可以,娘說我的身子已經強壯很多了,我也沒有偷偷把藥倒掉,我已經很乖了。」少女急得舉雙手保證。

    少年皺了皺眉,施展輕功,一躍躍至三里之外,」拜託你回去啦!要是讓他們發現我的行蹤就糟了。」

    「你偷溜?」少女驚呼了一聲,邁開小碎步又跟上去。

    「噓,小聲點,算我怕你行不行,」少男哀聲歎氣道,」蓮兒,拜託你回去好不好?要是讓他們發現我偷溜,還把你帶出來,我準會被他們打死的。」

    「不管你怎麼說,反正我就是跟定你了。」從小到大,身體虛弱多病的蓮兒,就只知道這位大哥哥對她最好,她整日整夜纏著他,他都不生氣,是個最好的人。

    少男翻了翻白眼,無奈的瞧著她費力的小身影,」停,慢著,你就站在那兒,我去偷一匹馬出來,我們再走。」

    「真的,你答應要帶我走了?」

    少男回過臉去,不忍見她閃動異常興奮的眼,」是啦!你乖乖的待在那兒,我沒回來之前不許亂動。」

    少女大聲地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快回。」

    少男的心產生濃重的愧疚,但欲振翅高飛,嚮往中原的渴望馬上凌駕那份愧疚,他邁開腳步,不再回頭。

    數年後,當他在中原倦極思歸的時候,才想起西域那抹單純信任的小身影。終於他收拾行囊返家,迎接他的,不再是閃動玫瑰色澤的小臉,而是因病重躺在床上的憔悴容顏。

    他們告訴他,他多年前離家的那天,她傻傻的站在烈日下等了他一整天,不敢移動,因為怕他找下到她。沙漠上的白天,連健康的人都受不了,何況她這個嬌怯弱質的身軀,當天,她便倒下。

    她病了,病得相當厲害,從他離開家的那一天起,她就沒有離開過床上。

    這都是因為他的緣故。

    少年懷著後悔的心來到少女的床邊,當著她的面許下諾言,」蓮兒,你放心吧!以後我絕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少女有氣無力的瞧了他一眼,匆地搖了搖頭,」不會的,你不是個喜歡安定的人,要你陪著我,太辛苦了點。」

    「我是認真的。」少男急切地表白。

    「如果我死了呢?」少女感動之餘,忍不住捉弄他。

    「我就一輩子不娶。」他一怔,但口氣異常堅定。

    他對她只有兄妹之情,沒有愛,不過,她是因為他才變成這樣,他對她有義務。

    少女輕笑起來,隨後又是一陣輕咳,」你就愛逞能,我瞧你能維持誓言多久。」

    在大漠,一成下變的烈日飛沙,在視線可及處,隱約可見蒼白憔悴的容顏,隨著時光流轉,往事更迭,在每場夢境中,到處可聽見吶喊,等等我,不要丟下我一人,蕭中塵,你要遵守你的諾言……

    蕭中塵猛然張開眼,汗如雨下。十多年來糾纏著他的惡夢,蓮兒死後益形張狂,彷彿她始終下肯原諒他似的,蕭中塵蹣跚下床,為自己倒一杯水,仰頭便灌。

    一定是蓮兒死不瞑目,這才托夢警示,可笑的是,他對如何令她安息毫無頭緒。

    他自認這些年來從未動心,因為對蓮兒的承諾,他不去招惹其它女子,就連有人投懷送抱,他都徹底拒絕,最初的打算是等蓮兒身子健壯後迎娶她,但蓮兒死後,他娶妻的念頭完全斷了。

    凌休恨說他是作繭自縛。

    凌休恨說對了一半,其實在蕭中塵的內心深處,他還有點恨蓮兒。

    是她害得他一輩子不自由,即使現在五湖四海任逍遙的時候,心仍被拘束在大漠的天空下,始終牢記那抹含恨的憔悴病顏。

    凌休恨為蓮兒診斷不下數十次了,每次均斷言她的心病大過肉體上的折磨,但蕭中塵總是不信。

    沒有人會為了跟人賭氣,故意糟蹋自己的身子,何況蓮兒的身子本就虛弱,但到底是因為住在大漠使得病情加重,還是因為氣他故意讓病情惡化?

    多年以來,他日夜企求的是前者,他寧可相信是因為自己的錯害她病著,也不願相信蓮兒恨他入骨。

    凌休恨笑他,讓人報復了還心甘情願。

    真不愧是他的摯交好友,說到他心坎去了,他就是認栽,而且心甘情願,因為女人全是麻煩,其中尤以多病的身子骨最為麻煩。

    西域沙漠的夜晚與白天有著天壤之別,烈日當空的情景一到晚上,馬上形成夜涼如水的對比景象,受不了日夜溫差大而含冤送命的大有人在。

    蕭中塵仗著自己身強體健,索性坐起身來吐納養氣,反正被惡夢所擾,他已經沒有再睡的興致了。

    寂靜的夜裡,耳力特別敏銳,他競聽到不遠處有個微弱的呻吟聲。

    該死的,蓮兒的魂魄始終不肯放過他。

    蕭中塵連忙收拾心神,練武之人最忌幻聽,他不該讓這些困擾了他。

    但,呻吟聲並未因此而中止,遠處似乎有一個慌亂的腳步聲跑過,但該死的,他就是可以聽見。

    倏地睜開眼,蕭中塵只披上一件單衣,便往聲音的來源處奔去。

    那是一問小巧而女性化的閨房,空氣中那股淡淡的草藥味顯示閨房主人的體弱多病,而床上小小的人兒正在難受的翻滾著,從那蒼白的小口逸出的正是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不是他的夢境。

    「小姐,你忍著點,廚房的藥快煎好了,現在我再幫你揉揉。」小玉在一旁累得滿身大汗,雙手下停地在她胸口忙著。

    室外的空氣十分涼爽乾淨,任緇衣卻感到一股來自體內湧出的燥熱,彷彿快將她生命耗盡枯竭般,寸寸壓干她胸口的氧氣。

    她幾乎無法呼吸,好痛,來自胸腔難以言喻的抽痛,令她昏睡中的她不由自主地皺緊眉頭。

    「小姐,你撐著點。」

    小玉姊焦急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想安慰她,卻力不從心。

    「讓開,我來。」好熟悉的男性嗓音,沉穩地出奇,令她驀地感到安心。

    「十二少?這怎麼行了?男女授受不親,而以你尊貴之身,還是我來好了。」小玉慌張的聲音又起。

    原來是他,若不是她現在還昏昏沉沉,言語無力的睡著,她一定會開口拒絕,她不想再欠他人情了。

    「憑你行嗎?若是她出了什麼差錯,你要怎麼扛?」刻薄的男音再度響起。

    小玉終於退開了,還將房門帶上,任緇衣好生惶恐,胸口的痛似乎更嚴重了。

    「你忍一忍,一會兒就不痛了。」那男人的聲音彷彿有魔力,如春風般和煦的拂過她繃緊的神經。

    他將她扶坐起,一隻大掌溫柔的褪去她汗濕的衫子,隔著一層薄薄的中衣,為她運起真力護住心脈。

    好舒服,隨著體內那股渾厚真氣的流轉,胸口的強烈抽痛逐漸清散,她覺得全身輕飄飄的,好像回到父親身邊似的。

    蕭中塵凝神半刻,經過一炷香的時間,才緩緩收掌,感覺她的心跳比五年前強勁許多,心忖,這個病娃娃不知是否有不被病魔糾纏的一天。

    當他放下她的身子,不意地被她嬌美的睡顏吸引,正待低下頭,卻被她掀動了睫毛後無力的睜開雙眼時嚇到。

    「十二少,你怎麼會在我房間?」近距離下見到這副朝思暮想的俊美面容,她驚嚇的程度不比他小。

    蕭中塵看她那雙原本迷離的雙眼變得戒慎莊嚴,心中也有不滿,」你呻吟的聲音吵得我無法睡覺。」

    「我這裡距離你房間有好一段距離。」她虛弱的抗議。

    「我的武功好,耳力自然強過一般人。」他哼了哼。

    「既然如此,我道歉,下次再有這種情況,不必勞駕你親自前來,小玉姊會照顧我的。」

    「我相當懷疑,她能怎麼做?替你揉揉胸口,還是再煮幾帖藥?」他注視她故作堅強的小臉,」你好像忘了你已經是我的妹妹,我不救你誰來救你。」

    任緇衣呆了呆,朝他疑惑的開口,」你還記得?」

    「記得什麼?記得你是我的妹妹,這不是廢話嗎?身體不好還學人家待在外頭,自己不懂得照顧自己,還奢求別人疼惜你。」蕭中塵不悅地皺著眉頭,一樁樁數落她的不是,」憑你這樣,還想回中原?我可不希望半途收到你的死訊,何況五年不見,你的身體是好些,可是這種必須時時依靠他人,不知何時會發病的身子,托給誰都教人不放心,我看你還是認命點,別想回中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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