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歐陽青
「老夫人找我有什麼事?」她無所謂的笑笑,眷戀窗外的燦爛日陽,不捨離去。
「還不就是為了寫寫字,畫點畫嗎?」小玉帶些憐惜的凝視著主子,」小姐,老夫人對你好一定是有理由的,你可千萬別上當。」
「別說了,哪有下人在背後道主子的不是的。」任緇衣站起身,瞥向窗外的秋眸雖然透露無奈懊悔的意味,卻包含更多的笑意,」再說老夫人沒把我趕出去,已經對我很好了。」
「這裡是小姐的家嘛!」
是嗎?任緇衣在步向主屋時,笑問自己。遊牧民族習慣在沒有屋頂的地方過活,她突然有點懷念以前四海為家的日子。
「老夫人。」任緇衣緩步輕栘,不意外地見到陸雙絲在書桌前攤開一紙白卷,磨好墨正等著她。
陸雙絲笑咪咪的將她拉到書桌旁坐下。」緇衣,你來的正好,來幫我寫點東西。」
任緇衣拿起筆,」寫些什麼?」
「落月刀的門規。」陸雙絲興奮得雙眼發亮。
任緇衣遲疑的偷瞥她興奮的神情,許久以前早已塵封的記憶突然浮出腦海。蕭府威震西域的正是落月刀法,奇怪的是,蕭府未收弟子也不用護衛,在這沙漠邊陲卻活得有如富商貴胄一般奢華,無一絲江湖味。
陸雙絲笑意盈然,」是啊!落月刀的門規,想想我們家的蓋世武功,如果只在自個家門裡練練,那多可惜啊!趁著那小於終於良心大發,記得為娘我的時候,纏著他要他鄉幫我教幾個乖弟子,哦!對了,還得寫招生啟事,緇衣,待會可別忘了。」
那小子?她的意思可是指他?任緇衣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發病似的疼痛起來。
「緇衣,你聽好羅!我可要開始說了……」陸雙絲一條條說著,任緇衣連忙提筆寫下。
未了,她仔細瀏覽一遍,頗覺熟悉,」老夫人,這些門規和拜月教的如出一轍,那些中原人見了不會起疑嗎?」
陸雙絲雙眉一挑,豪氣千雲的說,」那又如何?拜月教早已在江湖銷聲匿跡了,這個時候該輪到我蕭家風光的時刻,落月刀法陽剛威猛,算得上是江湖數一數二的武功,我肯開門授徒,他們就該偷笑了。」
乍聽到拜月教的消息,任緇衣心情又是一陣波動,」老夫人,我想知道拜月教現在的情形。」
「拜月教早已沒落啦!傳說你爹死後,拜月教四分五裂,教中沒死的也大多躲人民間,」陸雙絲憐惜的摸摸她微微發顫的冰冷小手,」都已經五年了,怎麼你還是看不透!傻孩子。」
一片靜默。
任緇衣低聲道,」老夫人,我想離開這裡。」
「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走?」陸雙絲想也不想便問,拿起剛寫好的門規仔細端詳。
「我想回中原看看,即使我爹不在了,但我還是想念我的族人,我想念千里送行的仇哥哥,我也想念過去那段遊牧的日子。」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不可聞。
真正的原因是她想逃離」他」,從此再也不見面,或許她可以平靜無波的過完往後歲月,儘管很苦,但只要知道他很好就行了。
「別說傻話,你應該明白自己的身體。」陸雙絲柔和地提醒她。
一個只能依附人家給予真氣過活的病弱女子,沒有為自己生命做主的權利。
這些年來,靠著珍貴藥材與陸雙絲的細心照料,任緇衣賴以護體的內力得以維持,此刻她仍然算不上是一個健康的人,」我明白了。」
「那就好,何況那小子快回來了,我到哪去變一個妹妹給他。」陸雙絲的眼光停在她嬌小柔弱的身子上,突然眼睛一亮。蕭中塵的年記不小啦,今年已經三十而立,再不娶妻,她抱孫子的希望豈不更微薄。
一番計較之後,陸雙絲咳了聲。」緇衣,要回中原也行,不過你得等那小子回來,你是他的義妹,留或走得由他來決定,就算要護送你回中原,也只有他這種內力夠深厚的人才能辦到。」
「老夫人?」任緇衣的十指扭纏著,洩漏出不安的情緒。」我不敢煩勞十二少。」
「反正他這兩天就回來了,有話你直接跟他說,我累了,不陪你,自己去玩吧!」陸雙絲揮揮手,要下人四處張貼那紙招生告示,便溜出大廳了。
好玩,蕭中塵最見不得病弱的人躺在他面前哀嚎,但知子莫若母,他喜歡的女子偏都是那個樣,任緇衣的病弱嬌怯,正好滿足他無處宣洩的英雄欲。陸雙絲已在計畫他兩人的好事,完全不理會他是否真會看上任緇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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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殺的,還沒走進家門前五十公里處,蕭中塵便見到那可笑荒唐的告示,他臭著一張俊臉,沿途撕下十數張,沒想到居然沒完沒了,到處都是,喔!他要殺了那女人。
他咬牙,兩年不入家門,什麼時候蕭府壯觀的大門上擺著一個可笑的橫匾,「揚名立萬流」?這是什麼鬼東西,他對第一個衝出來迎接的下人怒斥。
「拆掉它!我不要看到這東西掛在門板上。」
「十二少,沒有老夫人的命令,我下敢拆。」下人戰戰兢兢地道,沒想到正好撞上十二少心情惡劣的時候。
蕭中塵腳一踩,借力躍上大門橫樑,一掌劈了那牌子,」喏,拿去廚房當柴燒了,就說是我拆下的。」
「是。」
蕭中塵一踏進門,眼前所見令他心中一沉,家中何時來了這麼多位年輕男子?
更頭痛的是他們身著整齊的青衫,衝著他排成一列,整齊地叫道——「師父!」
「誰是你們的師父?」他揚揚俊挺倨傲的濃眉,宣示他絕不妥協之心,那雙眼灼燒的望向內院,他恨不得去找那女人算帳了。
「老夫人說十二少願意開課授徒,我等不辭千里趕來拜師,還請師父指點一二。」
怪怪,連說話都如此整齊劃一,蕭中塵不層地輕哼,」她說要收弟子,那你們拜她為師就好。」
他草草撂倒幾個下死心的男子後,酷著一張臉走進內堂,不意外的見到陸雙絲正在大廳內忙著,但,當他定睛望向牆上掛著顯眼而刺目的東西時,他實在快要抓狂了。
「女人,那是什麼?」
「哎呀!我的寶貝兒子可回來了,」陸雙絲見他直盯著那幅字瞧,不禁有些納悶,」兒子啊!娘記得你以前念過幾年書,不會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吧!那上頭不是明白的寫著落月刀的門規嗎?」
他咬牙地道,」我知道那是落月刀的門規,但,該死的,我們家怎麼會有那玩意兒?」
陸雙絲不悅的蹙起眉峰,」小子,兩年沒回家,一見到我就對我沒大沒小,你眼中到底有沒有我這個母親?」
蕭中塵拿她沒轍,上前展開雙臂給她一個大擁抱,」娘親大人,現在可以說了吧,我們家需要這麼多男人做什麼?」唇邊流露出一個寬溺的笑容。
「先讓我看看我的乖兒子過得可好,」陸雙絲熱切地拉他坐下,好好看看他的面容,」沒胖沒瘦,跟離開家的時候差下多,還是一樣英俊灑脫。」
蕭中塵哭笑不得,」娘親大人,你也一樣駐顏有術,就是喜歡人家叫您『老夫人』,也不怕被叫老。」
「君子不重則不威,我讓人家叫老一點,說話才有份量,對了,你這次回家,是不是因為凌休恨那美男子想通了?」陸雙絲還真有點懷念凌休恨常來府中作客的情景,他頑皮愛鬧,行事與她當年頗為相像,只可惜這幾年為情所傷,已經不來陪她了。
「凌休恨的心結沒這麼容易打開,重要的是我也累了,不想再四處奔走闖蕩。」他坐下來,倒杯茶解渴。
「那你自己的心傷呢?」
一口茶差點全數噴了出來,」我哪有什麼、山傷?」
「喲!是誰在蓮兒過世時,像個失了魂似的癡情男人?又是誰堅持要在人家的碑文上寫著愛妻兩個字的?我的十二少啊!你自己都敢做這種事了,還敢不認帳嗎?」陸雙絲偏要提,偷笑的望著他略帶一絲羞赧的俊臉。
「拜託,你知道我對蓮兒有一份責任的嘛!」
「是嗎?」她的聲音拉得好長。
他的頭有點痛了,」是的,我和蓮兒是什麼感情,你最清楚,反正她也已經過世,我不想再提了。」
他放下茶杯,寒暄完了後,順道丟下一句,二剛院那些男人是你找來的,自己去想辦法,我不希望家裡閒雜人等太多。」
「喂,我的麻煩我自會處理,可是你找來的人呢?」
「我找誰來著?」他閒閒地靠在門邊。
「你的妹妹任緇衣。」
幾乎可以立刻想起她那蒼白的面容,蕭中塵的確沒忘記那個病娃娃。她那柔弱嬌小的身子,和那需要人細心呵護的溫柔個性,而她的病,與蓮兒一樣先天心臟不佳,但卻比蓮兒嚴重許多,他想起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剛替她運完內力的七天七夜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