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童景遙
夏庸望著他的背影也不敢多加遲疑,也動身往山村而去。
但世事豈能盡如人意,命運總愛捉弄有情人。
一如辰騄所料,岳蟬確是滿懷恨意往城裡通風報信去了。
她恨的不只是辰騄和鵲兒的堅貞情愛,更恨自己顛沛流離的命運。
乾脆心一橫,將自己得不到的一切,全賭了下去。而從小與她熟識的辰騄自然揣度到這層心理。
但是即使策馬追趕,一切已然遲了。
才奔至半山腰,辰騄已遠遠望見趙度耘和刁錦言,正威風八面的帶著大隊人馬上山來。
一個轉彎,前方的探子看見英氣勃發騎在馬上的辰騄,立刻朝山下發出警告。
趙度耘在全副武裝士兵簇擁下雖然策馬接近,也只敢遠遠朝他叫囂:
「姓雲的!這山已經被我團團圍住,你逃不掉了。還不快束手就擒!」
刁錦言在一旁笑問:
「趙兄,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雲辰騄?」
「可不就是這小子!」趙度耘應道。
「嘿,我還以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有本事讓東北一帶的官府全都聞之色變。如今看來,也不過爾爾嘛。」刁錦言不以為然的笑說。
趙度耘也沒聽出這是拐著彎罵他無能,只顧著下令抓人。
「別急啊,趙兄。反正他已是甕中之鱉,插翅也難飛了,倒下如要他陪咱們玩玩,如何?」
「怎麼玩?我看還是先抓了他再說吧。」趙度耘怯怯地說。
而辰騄仍然不動聲色坐在馬背上,與他們遙遙對峙著。
刁錦言懶得解釋,直接對辰騄說:
「雲辰騄,現今除了當朝聖上之外,朝廷內外誰敢跟我刁家作對。你一介平民,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竟妄想剷平我刁家?哈……太自不量力了!」
一旁的趙度耘見狀跟著陪笑了起來。唯獨那躲在後頭的岳蟬,始終都沒敢抬起頭來。
辰騄運著一股丹田之氣,氣震山河的朗聲說道:
「不錯,我雖一介平民,但是行事坦蕩無欺,既不做貪贓枉法的勾當,更不懂攀權附貴。你既得朝廷托付,理當善盡照顧百姓之責,誰知你們享盡榮華富貴,不但不知惜福,還變本加厲的魚肉鄉民,我今天只是要討個公道。」
「好小子!你罵誰來著?」趟度耘一聽,立時大罵。
「別眼他廢話了,」刁錦言出手阻止說:「雲辰騄,你清高,既不愛官高權大,也不要富貴顯達,把自己弄成這步田地,分明是找死。那好,今天我成全你,叫你死得痛快點!」
沒想辰騄聽了竟放聲大笑起來。
而這笑聽來似忿似嘲,不斷的在山谷問迴盪著,讓聽聞者無不心裡發毛。
「都這時候了,他怎還笑得出來啊?」趙度耘怯懦地問。
刁錦言也被這景象震懾的半天不搭腔。
一會兒辰騄才厲聲說道:
「你倆仗勢欺人,魚肉百姓,將災銀中飽私囊,弄得民不聊生,盜賊四起。眼看就要大禍臨頭竟還執迷不悔,還不可笑?」
趙度耘一聽,當場嚇出了一身冷汗,急得他直問刁錦言:
「這事……他怎會知道的啊?」
刁錦言倒還冷靜,他一副自清模樣的問著:
「你自認為正義之士,沒想還是同市井小民一般道聽塗說,你這樣含血噴人誣蔑朝廷命官,罪可不輕啊。」
「你倆貪污的證據我已請刁家的帳房和師爺收齊,如果不夠,還有……」
「夠了!」刁錦言見情勢大不利,立刻大聲喝道:「來人啊!放箭!」
這時岳蟬在後頭一聽,馬上衝上來抓著他問:
「刁大人,您不是答應我不傷人?」
「我說不傷人,可我沒說不取他的狗命呀,滾開!」刁錦言笑著推開她。
「那我哥哥呢,你答應我要放了他的啊!」岳蟬又巴上來問。
「你哥哥是誰呀?怕是早就死在牢裡了吧。」
岳蟬一聽,立刻放聲大哭,死命抓著他說:
「你騙我……」
「去!少跟我囉嗦。」
刁錦言皺眉,不耐的一腳將她踢開。
但岳蟬哪肯作罷,發了瘋似的又撲上前去,朝他腿肚上猛力一咬,刁錦言當場痛得哇哇大叫。
這辰騄已讓他夠心煩意亂,誰知一時氣急攻心,他竟抽出腰掛的長刀,將岳蟬活生生的給砍死在當場了。
辰騄一看,不禁悲憤的嚷道:
「刁錦言,你這畜生,竟然動手殺個手無寸鐵的女人!」
刁錦言教他這一罵,更是惱羞成怒,扯高嗓門喊:
「媽的!來人啊,給我射死他!」
官兵持了弓上前,逼得辰騄只好勒馬往山頂直奔。
「快!帶人斷他的後路去。」刁錦言嚷著。
只見一支支的利箭劃空而來,辰騄一面揮刀閃避,一面往山村的反方向誘敵拖延,好讓村人有充分的時間逃命。
但是沿路積雪過深,馬兒也漸顯疲態無法行走。
而身後的箭雨愈逼愈近,辰騄手中的長刀只護得了自己,顧不得座騎了。
只見中箭的馬兒一陣嘶鳴之後,便攤倒在地不起。
辰騄在雪地上打了幾個滾,隨即躍起身來查看身後的追兵。
馬身湧出汩汩的鮮血,很快就染紅了他腳下的雪地。
此時,雪地因著受熱而開始鬆動起來,這景象令得辰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立刻抬頭朝坡頂的崖壁望去。
「雲辰騄,束手就擒吧,如果你跪下求我,或許還能留你一個全屍。」趙度耘在後頭喊著。
辰騄不理會,轉身直往坡頂奔去。
「別跟他囉嗦!殺了他永絕後患!」刁錦言吼著。
無視身後追兵已近,辰騄一個勁地奔上山頂。
刁錦言見他已無退路,不禁放聲笑道:
「雲辰騄,連老天都不幫你,你還不乖乖受死!」
辰騄冷哼一聲說:
「我死不足惜。但老天爺不會不睜眼,衪遲早會收拾你們這些敗類。」
「媽的!殺了你,看你還能怎麼說。」刁錦言奪來了身旁官兵的弓箭,打算親手射死他。
辰騄不再閃躲,只是仰頭望著蒼茫天空,在心中想著:
鵲兒啊鵲兒,你我今生緣僅於此,來世再續吧。
此念一斷,辰騄舉起長刀,運行全身的氣朝身旁的巖壁冰柱猛力地砍下。
這時刁錦言手上的箭也正好脫弓射出,直朝他胸口而來。
辰騄只是悶哼一聲忍著,此時身旁的冰柱也傳出了陣陣破裂聲響。
原來這冰柱正是整個山頭積雪唯一的支撐,辰騄這一刀,就是決心與他們同歸於盡了。
「啊!上頭的雪……要崩啦!」
有人指著崖頂才嚷著,眾人腳下的雪地已開始隆隆作響,地牛翻身似的令人根本無法站立。一眨眼,崖頂的積雪就撲天蓋地的滾落了下來……
刁錦言和趙度耘拉著馬直奔下山
官兵們全扔下刀械逃東竄西,誰還顧得了誰啊!
唯有胸口中了一箭的辰騄,仍握著長刀立在原地,正仰頭對空長嘯。
直到一切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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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平時早有準備的山村已經順利撤離。
正當夏庸最後尋著屋舍時,發現鵲兒出奇平靜的坐在屋裡寫字。跟在身後的娉婷奔了進來,抓著她嚷著:
「都這時候,你還寫什麼字嘛!我們快上車吧。」
「我不走!」可鵲兒甩開她說。
「你說的是什麼傻話啊!」
「甭擔心我,你快跟夏大哥走吧。」鵲兒轉而柔聲的對她說:「我要留下來等辰騄。」
「你彆拗啊,鵲兒,我知道你擔心,可夏庸都說了,是辰騄要大伙先走的嘛,他一定隨後就會追上來了……」
「不,沒見著他我絕不走。」鵲兒堅定地說。
「哎呀,你這……」
娉婷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她了,轉頭看夏庸,他也一臉無奈。
沒想到鵲兒反而冷靜的對夏庸說:
「夏大哥,趙家有恩於我,這輩子本應好好的守著小姐……」
娉婷扯著她,不許她說下去。
鵲兒笑著將她的手交給了夏庸,繼續說:
「夏大哥,那我這就把小姐交給你……你們快走吧。」
「我們怎能扔下你走呀?」夏庸反問她:「萬一……我拿什麼向兄弟交代啊?」
鵲兒也不辯解,自顧坐了回去。她是吃了秤鉉鐵了心要留下來等辰騄了。
「這下怎麼辦才好啊?」夏庸急得問娉婷。
娉婷跺著腳回他:
「怎麼辦?就算用綁的,你也得把她帶走啊!」
「你要我把鵲兒……綁起來?」
正在夏庸左右為難時,突聞屋外有人高聲喊著:
「辰騄回來啦!辰騄回來啦!」
屋裡的人立刻奔了出去。鵲兒更因為心急,連連在雪地上跌跤。她直奔到村口,只見辰騄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胸口還插著一支斷箭。
「鵲兒……人在哪裡?」辰騄頂著最後一口氣問。
「我在這。」鵲兒哽了聲,握住他的手應著。
「我……總算是見著你了。」
鵲兒忍住了淚說:
「你留著口氣別說話。」
她要夏庸先將辰騄抬進屋裡。
當夏庸排開了眾人,要將辰騄攙進屋裡時,他卻阻止說:
「夏大哥,別管我,趕緊帶大伙離開吧……」
「兄弟,大伙見了你這樣誰會走!你還是別說話,讓鵲兒瞧瞧你的傷勢,咱們再做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