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元雅
「我不想吵架。」向來好脾氣的初月,因他無理取鬧而勾起壞脾氣。
「誰說我想吵!」司徒滅日口氣也大了點。
初月站起身,定定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兩人就這ど地互視對方,生怕眨個眼就滅了一分氣勢。
被夾在其中的銀花心驚膽跳,歸咎起來事端是她挑起的,古小姐為了捍衛她不惜與少主動怒。
傍晚堡裡的氣氛就不對了,絕不能再火上加油。
「少主、小姐,我……」
銀花話未說全,初月聲調平穩地道:「聽我的話,快離開。」
「你敢走,明日就整理好包袱離開擎天堡。」為爭一口氣,管他講不講理。
娘與弟弟就靠她的月用過日子,若被趕出堡,他們一家子不就喝西北風?
左右為難下,銀花抖得厲害,淚水直打轉,一臉不知如何是好。
初月心軟又知他的神氣,緩聲低道:「她是無心的,放過她吧。」
「若是求我,我或許會放過她。」司徒滅日態度傲慢,為佔上風而得意。
「就當我求你。」她不想任何人因他們的爭執而受罪。
司徒滅日看出面無表情,揮揮手,銀花如獲大赦急快撐舟離開竹閣。
初月來至窗台欄杆前,見丫環遠離,水眸平靜凝視投映湖面的水中月。
「沒旁人,你想問什ど就問吧。」
瞭解他的沒幾人,其中一位就是面前美如皓月的姑娘。
「不再迴避?」他探測詢問,怕她如從前避之不答。
「有問必答。」回堡後,他不穩的心緒影響多人,事到如今,她不想有所隱瞞。
「我爹如何對古師父下手的?請你說明。」
他記得古行風師父在睡夢中安詳離世,隔日清晨才教人發覺;爹豈會是兇手!
身為人子他得為父親求個清白。
「那一幕如噩夢纏擾我五年歲月。」她注視波蕩的水中月,深吸口氣全盤說出。「五年前的初夏,四處行醫的師父回堡探視我後,司徒堡主邀他老人家到書房喝茶談事;正巧那時我有醫藥問題想請教他,抱持疑問來到書房找他,意外瞧見堡主將些許粉末滲進茶葉裡。
「隔一夜,他老人家臉色過於蒼白地走我到面前,一字不提就將內力強灌給我後便倒在床上,我以為他是累了想睡會,沒想他竟撒手歸天。」
「無證據,你不能判定那是我爹所為!」他大聲抗辯,深信父親不會謀殺古師父。
她倏然轉過身,美目對上他的眼,雙手激動地掄成拳。
「我也不相信師父從此離開我的生命裡!」水氣沒開她的眼。「我不像你有爹有娘,擁有與生俱來的驕傲與風采;而師父是我最重要的親人,你知不知道?」
「初月——」司徒滅日困惑又驚異於她激憤模樣,擔心地喚她。
「情願相信師父是將內力給我後安然歸天,更說服自己下毒之事是我看錯,但在師父入殮那日,變黑的銀針證實堡主的確對我師父下毒手。」
「胡說!」父親不會殺人的,不會!
情緒與意念勾起她刻意遺忘的一切,再次鮮活地浮上腦海,如走馬燈般一幕幕重回於眼前。
貝齒緊咬下唇,手愈握愈緊。
「你這樣會傷了自己的。」司徒滅日握住她的秀肩狂搖,企圖搖醒陷人痛苦回憶的她。
「放開我!」初月慌亂掙扎、雙手捶著他,淚水奪眶而出。
這些年來,他一直以為她一聲不響離開是嚮往外頭的自由空氣,或恬淡的山居生活,從未想過她肩負痛苦躲了這ど久。
最終,她軟下身子,跌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別哭,好不好?」
「你……別管我……」她沉浸在悲傷裡,哭得傷心、哭得投入不想理人。
他小心翼翼的抱住她,她在他懷中因記憶的恐懼而哭泣,此時的她像尊琉璃娃娃再也禁不起太多驚嚇。
與心愛的女於身軀相貼他們滿地攬緊著,當她的臉埋在他胸膛時,司徒滅日敏感的感受到體內有股難以平息的小火苗正在燃燒,他們相貼的肌膚熾熱蒸發了屬於她身上淡雅香氣,鼻腔間飄有一股花香,是清新的梅花香。
不知過了多久,初月慌亂的張開眼,掙扎一下後發現這個懷抱牢固得像鐵牢,冷冷開口,「放開我,司徒。」
他放鬆力道,讓她好喘息。
「沒事吧!」他低頭輕問,但手仍舊環住她的腰際。
「吃顆忘憂丸就行了。」她從懷中取出顆藥丸就要塞進嘴裡
他連忙奪下。「忘——優——丸?」司徒滅日拉長聲重複這名詞,嚴聲低問:「為什ど要服用它?」
江湖人無人不知忘憂丸的藥效,量大足以致死,量少也會使人昏迷不醒;它會這ど出名則是因為它是踏雪尋梅谷特產之一。
「它能忘掉優煩。」
每當憶起這件事,她都會服下藥量極輕的忘憂丸,願忘去十日內所有的記憶換得長久的好眠。
無法拔除記憶之下,她只能被動地選擇逃避。
司徒滅日將她往懷裡一帶,脫口怒吼,「你又不是不曉得藥力,我不准你服用它!」
「我會調製最低的藥量,僅能忘掉這幾日內發生的事情。」若不這ど做,她難以入睡,那畫面總不放過她,干擾她的睡眠啊。
「包括那一夜的事情你也要隨之忘去嗎?讓我們各自回到原點,維持表面上的友情?」他雙臂不自覺地加重力道,「我不准你吃,聽到了沒有!」他在她耳邊低吼,在她面前從不掩飾心頭的煩躁。
他怕、怕她忘了那日動心醉人的吻,最怕她連他是誰都忘了。
他也希望她能減輕痛苦,但有誰能向他保證藥丸一吞會不會就此忘了他?
「我曾試著忘掉你,卻做不到。」初月聲音輕柔細
小卻清楚,手安撫地著貼在他心窩。「那段回憶總竄入我的夢境,令我心神大亂不得安眠,藥丸只會讓我不再去想,對於醫海學識、熟識人物我未曾忘記。」就算忘憂丸讓她忘去畢生所學,她也忘不了這名緊緊摟住她的男子。
多年來,她試圖想遺忘紅塵,卻忘不了與他相關的事物。
未曾忘記。
簡短的四個字輕易將司徒滅日哄上天,心頭竊喜。
「除了山谷,擎天堡就是你第二個家。」他輕輕擁住初月,臉埋在她的軟發間,聲調感性,「留下來,嫁給我吧!」他等她多年,同時也在等待她給予相守的承諾。
「我說過,我不會嫁給殺師仇人之子。」她再度重申。
司徒滅日被她話沖淡些許的溫柔,「我爹不會殺你師父的。」
初月抬起頭,平靜的眼望看他。「擎天堡的少主,一個眼神、一個命令便能要人生、要人死。」她掙脫他的懷抱,有些難過地別開眼,「為己為利,許多事實早已擺在眼前。」
司徒滅日被她這一問,頓時啞口無言。
只求結果,不問過程,向來是擎天堡的行事作風,加上這裡是掌理惡勢力的地方,因此天下人給予它多半是負面的評價。
當他接過父親的擔子後,也曾力求改變,可是過於溫和的作風不但不能使各路綠林好漢臣服,甚至錯失良機,強制的手段是有存在的必要。
「事情沒你想得這般糟,擎天堡的行事都會將災害降至最低。」他急切解釋。
「師父的死也算嗎?」初月漾起淡淡的怨恨看著他。「他與堡主不是好友嗎?你爹為何讓一位救人濟世的大夫死於非命?
「若沒有師父,古初月這個人也不會活在世上,他老人家待我像女兒般的疼愛,教我醫術及做人做事的道理;對我而言,他是我的父親、我的恩師,我恩大如天的親人,將心比心,要你娶仇人之女,你會願意嗎?」她心痛地反問。
她承認,她的心有著強烈矛盾,年少的相遇、殺師之仇的痛苦,總在她的心頭抗衡。
一想起養育她成長的師父,積蓄許久的悲傷決堤,借由淚水悄悄滑下來。
淚水滴穿淡然冷漠的心,司徒滅日不敢相信地看著那張淚痕斑斑的小臉。
他很少見過初月掉過淚,即使古行風下葬的那一日,她繫緊麻衣帶、手撒黃冥紙,表情木然卻堅強地送他老人家最後一程。
他一直以為看盡生死的她,有著最堅強的心醫治病人,沒想到古師父的死是她內心脆弱的一部分。
「初月——」他試圖伸手擦拭她的淚水,反而被她毫不留情地拍開。
「別碰我。你走開、走開啊!」她淚流滿面地退後幾步哭喊著。
她不想再想,偏又想起。雙手掩面哭泣著,洶湧的淚水由指縫滴出來。
一聲又一聲的泣聲令人聽得心揪疼,司徒滅日趕快將退步的她擁進懷,感受她的難過。
「放開我!」她怒吼掙扎著,卻掙脫不開鐵條似的雙臂。
盤踞數年的畫面始終不放過她,繚繞於她的腦海裡。
初月受不了地摀住雙耳,神情慌亂。「別再煩我、別再煩我好不好……」
看她這副模樣,他的心跟著慌起來,加重力道抱緊她。「有我在沒人會傷害你的,初月,你聽到沒有?!」他在她耳畔喊著,希望能喚國因恐懼而飛散的神志,生怕她不小心傷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