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夏芹
*****
午夜近十二時的某處廢鐵工廠里外,集結了一大群對賽車、飆車有同樣喜好的年輕人。平常在路上怪得讓人嘖嘖稱奇的新新人類,在這裡根本是極為普通的裝扮,每一晚這裡都好像舉行化裝舞會般,走在邊緣地帶的人都喜歡來這裡。
這個地方本來沒什麼名稱,可是很久以前,有一本另類雜誌曾報導過它,內容描述找不到歸屬的人,常常來此暫時棲息,又因為見不到行蹤飄忽的飛車黨頭頭,就送了他一個字「浪」,久而久之,飛車黨的名字叫「浪」,也用「浪」這個字代表在此集散的人。
一排排超炫重型機車停在工廠旁,人們正在為另一場賽車而喧騰,因此搶車位搶得特別凶,整個地方都停得滿滿的,但只有第一個位置最好的車位空著。其實常來「浪」的人都不會感到疑惑,那是給附近某個貴族私立中學龍頭太保的專位。
過了一會兒,兩、三輛重型機車夾雜著女生的三字經嬉鬧聲,駛近停車位,其中一部黑得發亮的車直接進入第一個位置。他們都沒有戴安全帽,後座那個把頭髮染成青色的女生,撥撥長髮弄好耳洞上的銀棒,她費了點神,因為她的左右耳各穿了十二個洞。
「真是討厭,那個西瓜妹還咬了我一口,等下陪我去洗洗,龍頭?」
「不用洗了啦!等一下還要在補習班門口堵她。他媽的!扁了半天,只搶到三千五百多,怎麼去唱歌啊?開瓶費都不夠。」坐在前座那個叫龍頭的少年,還算正常地留了一個孫興頭,但前額的頭髮留得很長,他用強力發膠將它豎起來,像是一排螢藍色的東西豎立在頭上。
「好啊!真是過癮,我就不信開證券公司的,只有帶三千多出門。」青發少女十分期待的跳下車,等龍頭把車停好,向剛才一起來的同伴借火抽煙。
但是打火機上的火才點燃,突然被一陣風撲滅。
一團銀色的物體,比風還快地從他們眼前掠過,疾奔向龍頭的停車位,他們不禁急得大叫,原來那是一輛新得發亮的改裝重型機車,只聽到砰然一聲巨響,銀色機車向前衝撞龍頭的車,把他的車撞倒,然後分毫不差地停在格子裡,並同時熄火。
龍頭呆立在旁邊半天。他本來是不耐煩地扠腰站在機車的正前方,想著又有一個不識相的傢伙要找他挑戰了,而他不過讓那小子騎近一點,好看清楚是他龍頭,有機會抱頭鼠竄,誰知道不知是不是那個小子戴著全罩式安全帽的關係,竟視若無睹地直直向他衝來,還撞倒他的愛車,害龍頭不得不傻了眼地向後退。
「你他媽的瞎了狗眼啊?」青發少女最看不慣惹龍頭的人,她凶狠地將手上的金屬打火機使勁丟向那名騎士的頭,叩的一聲,安全帽凹了一小點。
有些人也惡狠狠地一邊操著髒話,一邊把身上的電池、打火機等等丟向他,並走近團團圍住,其他人則大為詫異,在「浪」裡怎麼還有人敢惹龍頭?
那個騎士緩緩地拿起安全帽,他竟然還戴了墨鏡,難怪會看不清楚。
「死瞎子!你憑什麼停這裡?給你三秒鐘爬著滾開。」龍頭仰著下巴喝道。
但是他所有的同伴和圍觀的人都知道,習慣逞兇的龍頭不會如此寬厚。
「對啊,你說啊!憑什麼啊你?」青發少女帶著一群人逼問。
「憑我聽說……」衛可爵不以為意地把鑰匙拔起來,「這個位置是留給最棒的人。」
所有人都屏息,本以為他會忙著跪地求饒,沒想到還這麼囂張。
「我看你是那個最先被砍的人。」站在青發少女後面的平頭小子恐嚇完之後,偷偷繞到衛可爵後面,亮出一把瑞士刀刺向他的腰。
豈知衛可爵像會聽風聲一樣,頭也不回地隨手往後一夾,就把尖銳的刀鋒緊緊地箝住,任平頭小子怎麼使力也拉不回,他不得已,只好用雙手的力量拚命向前挺刺,但更奇怪的是,竟然也送不出去,一把瑞士刀就這樣動彈不得地被衛可爵控制著。進退兩難的窘境讓平頭小子急得臉紅,青發少女氣平頭小子如此沒用,親自到他後面推他的腰,兩人一起努力把這柄刀往前挺,心想這下這個瞎子不被刺穿身體才怪。
他們努力得滿頭大汗,不久後,終於感到衛可爵放鬆了,兩人才興奮不到一秒,平頭小子的胸口就被用力拔回的刀柄猛力一撞,不僅撞出嚴重淤青,同時心口鬱悶非常,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痛得昏過去。
衛可爵有些微詫自己的威力仍未減,自兩年前從香港完成最後一次任務回來後,他已經沒再動過手了,也是因為現在的新人類都太弱了吧?衛可爵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一邊下車,冷冷地開口,「借過。」
一群本來比狼犬還凶的少男少女,都一致往後退。
龍頭恨恨地注視他的背影,決定有天要讓他死在自己手裡,而且死得很難看。
「他比柯嫚還要冷耶,柯嫚一定很欣賞這這種型的。」有一個傢伙笑道。
龍頭一拳打去,咬牙抓起他的領口,「阿嫚是我的!」
是的,如果連個瞎子都打不倒的話,怎麼去追柯嫚?龍頭握緊拳頭。
*****
到了廢鐵工廠的小倉庫,衛可爵邊吹口哨邊愉快地走進去,但看到裡面的情景,馬上又躲在旁邊。他在一個舊辦公桌的抽屜裡翻了翻,果然找到柳浪賴以為生的拍立得相機,然後站起來往裡面的人一拍。
誰教柳浪這個無業遊民隨時都在拍和何稚青剛好在一起的倒楣鬼,拿去勒索那個人,而那個人怕他把照片給楊昭看,只好付錢了事,幾乎每一個人都被勒索過,即使和她之間清清白白的,但誰知道一向佔有慾極強的楊昭會怎麼想?
「誰啊?」柳浪和何稚青同時中斷樂團的練習。
衛可爵拿出相紙,甩甩之後笑道:「柳浪,用多少錢來換啊?」
「喂,可悲,這招是我專用的,你先付我智慧財產權的錢再說。」
「哈哈!這是他的綽號啊?」何稚青這是第一次聽到。
「是傲取的。」柳浪亂撥又長又黑的頭髮。
「喂,可悲,你看起來心情還不錯嘛。」何稚青放下電吉他。
「有嗎?哈哈!沒有啦。」
柳浪丟給他一瓶啤酒,自己也開了一瓶,灌了一口後,笑著敬他,「恭喜你加入無業遊民大聯盟。我是資歷最久的盟主,請多多指教。」
啤酒一邊咕嚕下肚,衛可爵一邊笑道:「不敢、不敢。」突然他停止了,「無業.....遊民?」
何稚青把今天的報紙拿給他看,「大明星,等一下記得給我簽名照喔。」
衛可爵狐疑地接過,每看一行,他的臉就僵硬一分。
無業遊民,失志酒鬼、精神異常、比流浪漢還不可取、疑為縱火犯……
這些字眼攤在自己眼前,看得他的頭快要爆炸了。
反觀那個找他只為了要問何稚青的下落,有異性沒人性的楊昭,竟然被捧成不嫌貧友的大善人。
甚至有人很阿諛地說,楊昭這樣的社會精英去救這廝寶島人渣,萬一出了事,一千個衛人渣也比不上楊精英,而且國家經濟上將會損失的金額,也非衛人渣可賠償得起。
衛可爵拿著報紙的手微微顫抖著,嘴角也微微抽動。
果然,這個世界沒有身份、沒有地位、沒有錢,只有死路一條。
柳浪不知道衛可爵在顫抖什麼,「喂,可悲,你還好吧?」
「還……不錯。」話一說完,他就手腳無力,莫名其妙地癱在地上。
*****
百貨公司遊樂場的手扶梯下,兩個年輕人背靠著牆壁,蹲著抽第N根煙。
一個是精神快要失常,對人生已無所求的衛可爵。
一個則是綁著馬尾,頭髮已經很久沒修的街頭歌手柳浪。
「浪啊,有沒有什麼工作是月入一百萬,有雙B可以開,又有三到四個國際級的兔女郎當保鏢,同時還可以和名牌服飾長期簽約,就可以打八折的工作呢?」衛可爵又吸了一口煙,把手放在膝蓋上,「如果可以附送一楝透天的高級別墅,那麼不要兔女郎,改成女明星,我可以接受。」
「別傻了,如果有這種工作的話,我就不會還蹲在這裡,陪你一起當乞丐。」
「別看不起自己,誰說無業遊民就是乞丐?」
噹一聲,一枚五十元硬幣掉在兩個人中間。擲錢的小孩離開前還用悲憐的眼神望了他們一眼。
一個警衛經過時說:「滾出去外面,愛怎麼裝就怎麼裝,不要在這裡妨礙觀瞻,否則我把你們討到的錢沒收。」
衛可爵發火了,他皺眉撿起那枚五十元,打算去追那個警衛,「喂,狗眼看人低呀?有膽你就回來。」
柳浪懶洋洋地站起來,看見他把那枚硬幣收起來,問道:「你不是說咱們不當乞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