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惟櫻
「你確定?」
「我確定。」
「那待會兒叫高山先生來幫你檢查一下。」不放心地說出決定,羽山正人擔心地看著這個自出生便得小心呵護的弟弟。雅人柔韌的堅強總讓他忘了弟弟的生命其實是如此脆弱。
「嗯。」為使兄長安心,羽山雅人從不拂逆他的意思。或許他該把她放在心底的更深處,才不會擾亂心中的一他湖水。
此刻,讓羽山兄弟不安的罪魁禍首正在沖繩快樂地衝浪。在刺激中整理心情,是她一貫的做法。現在,在海浪上翻騰了三天的煉雪己能確定一件事。或許她早有預感,但因為一直專注於股市的刺激而忽略。但現在,股市已漸漸不再吸引她,預感浮上檯面,噩夢成真。
她,愛上了羽山正人。
很好,她終於理清了思緒。難怪一聽到他要搞什麼婚慶就心裡不爽,現在可以確定,這種陌生的情緒叫嫉妒。這一年,她隨意翻了不少書,自然包括情愛小說。當然,老八股羽山正人不會知道,否則腎上腺激素又會上升,對老人家身體不好,她很好心地隱瞞了。
現在怎麼辦?
去追?他有老婆了!去搶?
她不屑為之。看他一門心思準備結婚紀念日那個破玩意見。就知道與他老婆感情很好。
而且要她同她老婆換位,每天摘摘花,參加一些婆婆媽媽會,還得巴巴地守著個無趣的男人,呃……她還是隨便做做不怎麼完美的女人就好。
但是,愛他,愛他雲淡風清的樣子、從容自如的姿態、被她氣得半死的神情、無人傾訴的寂寞……愛他身為羽山正人時的樣子,但不是宗主,絕對不能是個將家族視為第一的宗主。
而他偏偏是個宗主,而且是個盡忠職守的家族忠犬,要他離開羽山家,估計將他給做了,他還生是羽山家的人,死是羽山家的鬼。
怎麼辦?愛他,是此路不通的途徑。
深呼吸一口,迎上一個更高的海浪。
決定了。他不愛她,她也不能愛一個視忠於家族為生命的男人。既然如此,雙重否定等於否定,還是個加強的否定,她只有承認初戀失敗。不,他又不愛她,談不上戀愛。那麼暗戀失敗?不,她是現在才發現自己對他來電,才不是偷偷單相思的傻女人。那叫什麼……
管他呢!
她愛他,他不愛她。她還有自己的路走,為避免待在他身邊看著葡萄又吃不到而難受。如今只有——
走為上策!
第二章
回到羽山家,決定很有風度地說聲「莎喲拉娜」再走,煉雪發現向來平靜的羽山家有點不尋常的亂。
逮住一個人問問,「怎麼了?」
「雅人少爺快不行了。」認出是與宗主形影相隨的煉雪,小侍從小聲地說出這些日子以來讓大家人心惶惶的緣由。
「放屁!他敢?」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一道紅色的身影從煉雪身旁一閃而過。
好快!好——囂張!留下兩個一頭霧水的人愣愣地看著陌生的身影迅速閃人羽山雅人的院落中。
有意思的人!好奇心被勾起,煉雪趕緊迫上。
不尋常呀,每次見她便一臉不滿的族中長老們居然緊張兮兮地守在羽山雅人房前,一臉如臨大敵的樣子,但這照理該是擔心病人安危的表情——有趣,絕對與剛才那個紅色身影脫不了關係。
無視於羽山正人警告且不滿的眼神,她明日張膽地附耳貼在紙門上偷聽。
「羽山雅人,你敢死給我看,我毀了羽山家給你當送別禮!」
是那個清脆而自信的女聲。好厲害,敢對個快死的人這麼說。
她個人倒對雅人沒什麼意見啦,但也沒有興趣就是了。不在她興趣範圍內的人是死是活自然與她無關。
不過,命令一個快死的人不準死有用嗎?「啊,好疼,你放手!」死板男人,可惡,揪得她耳朵好疼。
「你給我在這兒待著,等我回來再收拾你。」沒時間和這傢伙算帳。她來了,那身耀眼的紅,不知道又要點燃哪一道火焰?或許對雅人而言,她是眼下唯一的生機了。
「喂,我有話跟你說——」看著他匆匆而去的身影,煉雪的話最後消失成一個小小的語音。
不是她沒打招呼呀,實在是,不告而別似乎是眼下唯一的選擇。她可沒時間同一個心思全不在她身上的男人蘑菇。
「該死,她又跑哪兒去了?!」傍晚,筋疲力竭的羽山正人發現那個消失一個多月後平空出現的人又突兀消失。
她能不能有點正常的出現和退場方式?
挫敗地歎口氣,決定將這一直在殺死他腦細胞的人物暫時拋出腦海。
眼下,總算有一件讓他欣慰的事。雅人度過危險期了。每次雅人一發病,醫生往往束手無策,那個人是最初也是最後的希望。只是雅人和她的關係總覺得有點詭異,若非知道他們是……他會以為他們在相愛著。
唉,大概是多日未好好休眠,腦子都糊塗了,怎麼想到這分上去了?先好好休息一下,養足精力去找煉雪算帳。
羽山正人撫撫額頭,頭疼啊!
走出羽山家,漫無目的地在街頭閒逛,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渴望的去處。
回家?
不想和老頭爭吵忠與非忠的問題,也不想讓以家庭為整個世界的母親左右為難。
有人說,為人子女也須得有緣,而緣也有深有淺,她與老爹、老媽是屬於後者吧!不是彼此不愛護,只是彼此的世界完全無法有交集。父母的生命以羽山家為中心,視忠於羽山為第一位。這樣的人生,殺了她也無法認同。以前想抗爭、想改變。但現在只有無奈地放棄。
「啊——」衝著頭頂的黑幕,吼去突如其來的挫折感。
去找以前一塊混的兄弟吧,不知道那幾個混蛋死了沒有?一年多沒見了,現在想想,才驚覺自己居然在羽山家窩了這麼久未真的一走了之,雖然體內騷動的因子從未安定下來,總是在渴望掙脫些什麼,看看外面,試試自己的極限。
想著自己終於可以無拘無束地施展手腳大幹一番,頓覺血液真有熱的感覺。
先前在羽山家炒股票獲得的資金大都沒帶走,但身上道一千萬日圓絕對足夠她去掙自己真正的第一筆資金。然後?哈,就看興致所在吧!煉雪自信一笑,找兄弟去也。
青春年少,天資聰穎,天生的反骨,令這個十六歲多的孩子這麼肆意而自信,脾睨世間的一切準則,只是這份單純如小動物般的野性能持續多久?
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從前意氣風發的暴走族老大。
蜷紡的身影、鬚髮皆長、身上全是汗臭味,變得像個鬼,就那樣坐在小巷的一個角落裡,手像根枋柴,還佈滿了——針眼!
「媽的!你不想活了,竟然給我吸毒!」一眼認出這些針眼意味著什麼,煉雪一把拎起腳下的人,對著他大吼。
沒有反映,渙散而瘋狂的眼神,顯然心已經處於另外一個世界。
「媽的!」忍著忽然湧上眼眶的熱意,一把背上人就走。
老大洋平是陪她度過那段輕狂歲月的人,在所有人都視她為異類且敬而遠之的時候,是他敞開懷抱,縱容她,任她宣洩,並不是說彼此交流過什麼,只是他願意陪她,是在她寂寞時陪她的唯一朋友哪!
還記得他剛毅的臉,說起自己的夢想時所散發的光芒。做暴走族只是想以另類的方式宣洩對世界的不滿。心底深處,仍有一個他說過永不會放棄的夢想——做個賽車手,帶著他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光希游通世界。對了,光希呢?為什麼會這樣?
旋風般衝進最近的一家醫院,無視於週遭各色的眼光,將身上所有的錢扔上櫃檯。
「救人!快點啊!」瞪著傻傻的護士,憤怒她們的遲鈍。
接著是一片混亂。
「抱歉,這位病人吸毒過量,而且可能有半年以上,我們無能為力。」吞下一口口水,醫生以無畏地眼神看著眼前這個似乎隨時要爆發的「不良少女」。
「死了?」半晌,她才發出沙啞的嗓音。
「這兩天隨時可能死亡。」
轉過頭,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眼淚。總是自信滿滿的人生第一次遇上讓自己無能為力的事情——死亡。
「說,怎麼回事?」冷靜地瞪著聽到消息後趕到醫院來探訪的兄弟。
「阿煉,光希出車禍死了,老大就開始吸毒,我們勸了他很多次,他都不聽。後來大伙就散了,所以——」站出來答話的兄弟算是他們那幫人裡面最有膽色的一個。明知道煉雪心裡愈憤怒表面就愈平靜,但他自問盡了兄弟道義,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所以就不管了?這句話壓在心底沒能說出來。煉雪只能無言以對。這一年多來,她又何曾關心過他們?
以前,總只當他們是玩伴而己,從小不信奉友誼、忠義之類灑狗血的東西,並未太在意兄弟的喜怒哀樂。她一直像只困獸,只能感覺對世間的不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