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寄秋
罰她,似乎沒有立場,因為自始至終他都看得一清二楚,未曾出言阻止是他犯下的第一個過錯,他不該任由她胡來而有了所謂的「默許」。
不罰?
又有點說不過去,畢竟她真的毀了栽植不易的梅樹,按規矩不只要扣薪賠償一切損失,還要加以勞役方能彌補其過失。
可是,她的一句話卻讓他舉棋不定,罰與不罰都顯得少一分道理。
他被一個丫鬟困住了。
「如果沒事我要去釀梅子蜜了,等釀好了再請你吃一顆。」除了妹妹們,她很少這麼慷慨。
才一顆,她真說得出口。眼巴巴望著她裙子上梅子的司徒長風被一隻大掌推開臉,心裡嘀咕著。
「等等,妳的工作內容是什麼?」一時間,龍衛天竟不願她走開。
啊!他有什麼企圖?她防備著,但神情憨然。「掃地和抹桌椅。」
他眼神一闈深如幽谷。「明天起妳調到我的院落,負責打理我的日常所需。」
「什……什麼?!」
她是不是聽錯了,或是她露出什麼破綻,為何一向不與人親近的傢伙會指名要她當貼身丫鬟,這實在和她當初預料的不同。
要不是家裡那個笨老三擺了個大烏龍,她也用不著親自走一趟供人使喚,僕傭成群的她也許正躺在軟楊上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無憂日子。
入了虎穴不一定要遇虎呀!她得重新盤算盤算,別被老虎一口給吞了。
「人都走遠了還看什麼看,妳不會傻得愛上堡主吧?」未來的堡主夫人可是嬌媚多姿,她連替人家拿鞋都不夠格。
喝!別嚇她,家裡有個蘭衣已經夠嚇人了,她無意與另一個鬼同行。「阿瞞姊,妳不是暈了?」
愛他?!
她長了一副倒霉相嗎?他和她八竿子也打不在一起。
「早醒了,我哪那麼虛弱說暈就暈,做做樣子而已。」堡主一不在曹瞞可敢說大話了。
「喔!」她低喔一聲,思索著要怎麼應付龍衛天。
曹瞞瞧她魂不守舍的樣子,連忙將她拉到一旁低語。
「妳可別胡思亂想地想太多,以為堡主將妳調到身邊是對妳有意,他已經有婚約了,妳千萬不要傻呼呼地投下感情,他不會喜歡妳的。
「還有,妳得學著機靈點,堡主的性情不好捉摸,跟在他後頭肯定有做不完的事,光是那一堆規矩就夠壓得妳喘不過氣來……」
耳邊的絮絮叨叨由近飄遠的神遊洪梅的神智之外,清靈的眸子隱約閃動一絲興味,似在算計什麼地流露出笑意。
原來他還是做了處罰,罰她無法隨意走動,只能聽候他一人差遣。
嗯!這樣也好,是他自己引狼入室開了門,日後別怪她順心而為,盜光他一室珍寶。
一道瞳芒散了散,光耀立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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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梅子就說一聲嘛!用不著不好意思,自家種的不用客氣,千萬別吃不著而惱羞成怒,臉色太難看可是會嚇壞膽小的婢女……」
細細的悶笑聲有漸漸轉為嘲弄的嫌疑,咧開的嘴角幾乎快拉到耳後,掩藏不住那張放肆的大臉,似乎偷吃了一塊大餅樂不可支。
偶爾他也想正經一下表現出大俠風範,可蒼天弄人老是丟些趣事令他開懷,害他從年頭到年尾笑個不停,多了個浪蕩不羈的壞名聲。
人想振作奮發向上卻時不我予,身邊的雜事太多又定不下心,只好繼續周旋在好友故交之中,樂得逍遙。
沒想到堂堂大堡主居然輸給一顆梅子,說來還真是匪夷所思,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主人得以任意處罰下人,誰知峰迴路轉反居下風,看得他胸口直冒笑氣。
默許,這詞兒用得真貼切,主人不吭聲當然等於不反對,多好用的理由呵!梅子姑娘的腦筋轉得真快。
就不知是瞎蒙上還是裝傻,憨然的神色,怎麼看都像個傻大妞,能在衛天堡謀事做也算是一種福氣吧!
「閉嘴,你想少兩顆牙嗎?」盡會火上澆油,不懂得看人臉色。
「我也想把嘴巴閉起來呀!可是它就是不聽話地硬往兩邊扯,我是滿心的不情願。」好……好痛苦。
笑聲憋不住的司徒長風只好猛嗆咳,抿緊的雙唇仍不經意地逸出招來瞪視的輕笑,不時瞟向那張繃緊、微慍的冷臉。
要他不笑真的很難,一想到令江湖人士畏懼的北方梟雄卻因一個小婢女而啞口無言,那錯愕的表情可說是生平僅見。
原本他打算待個兩天就告辭,免得某人在耳邊灌輸責任、名聲之類的廢言,讓他不堪其擾的另覓他處逍遙。
不過今日的一切倒讓他大開眼界,不留下來瞧個熱鬧怎麼對得起自己,反正他不急著辦正事,拖上幾天亦無妨,他這惰性又不是一天、兩天養成的,大家鄉多包涵了。
「風涼話說多了小心閃舌,你盡跟在我後頭沒事幹了嗎?」看了礙眼。
司徒長風佯裝傷心的捧著胸口低歎。「交友不慎呀!一片關心竟成了驢肝肺,我生亦何歡。」
「那就去死吧!我會通知你家裡人來收屍。」世上少了一名禍害也算是積福。
沒有一絲憐憫的龍衛天語氣淡漠地表達立場。對於愛惺惺作態的傢伙,給他一寸他就想進尺,完全不懂收斂。
生與死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劍鋒上的一滴血,輕易抹去毫不在意。
「呿!你這人真沒度量,心窩裡的良心全結霜了,我死了你能快活到哪去。」少了他,日子肯定無趣。
「起碼耳根子清靜。」他不需要朋友。
尤其是混吃等死,鎮日追風捕影的登徒子。
司徒長風賊笑。「少來了,你是怕我窺探你太多私密事對吧?」
他的專長沒什麼好誇耀,就是這邊聽聽八卦流言,那邊挖挖小道消息,東湊西湊地湊出不為人所知的秘密,然後高價販售。
有人叫他情報販子,有人喊他包打聽,只要有價就一定有消息可賣,不管上天下地都行,他的情報網密佈天下,無一不曉。
但是他嘻皮笑臉的外表下有一顆凶殘的心,人一旦犯到他頭上,他所使出的手段絕對令人後悔招惹了他,其無情不下他口口聲聲宣稱的八拜之交。
「只要你有本事儘管去挖。」他的意思是——不怕死就去試試,他會留他一具全屍。
這是侮辱還是輕視,未免瞧扁了他的能力。「你手中那顆梅子到底要不要吃?快被你捏扁了。」
別以為他沒瞧見,他眼睛利得很,不錯放一絲絲細微動作。
「什麼……」咦!幾時握在他手心?
攤開掌心凝視青澀的小梅果,龍衛天絲毫沒察覺自己是何時握住,它小得沒顆杏仁大,叫人無從感受它的存在。
「那小婢女塞在你手中時你正在發呆,一臉愕然的不相信自己有說不出話的時候。」所以他才忍俊不已,不想提醒他這件有趣的事。
為之一惱,龍衛天的表情沉了幾分。「她何時近了我身,我不可能不知情。」
他一向小心謹慎不容他人親近,怎麼可能讓個不長見識的下人接近,她顛三倒四的話語還不至於令他分心,依稀有股淡而清雅的幽香飄入鼻翼。
但是,他又怎能否認出現掌心的小小青梅,它來的時機令人感到訝異,不知不覺地輕握於手。
難道他的思緒真被個小丫頭搞亂了,以至於怔忡之間疏於對她的提防,任由她靠近而恍惚,只因為她有雙真誠到叫人心服的眼睛嗎?
搖了搖頭,龍衛天氣惱自己一時的分神,若她意欲奪取他性命,恐怕他早已是劍下亡魂。
「事實證明你是著了魔,被她似是而非的論調搞得暈頭轉向,連該有的處罰都成了獎賞。」換成是他大概也會暈了。
誰聽得懂跳來跳去的說話方式,一下子東一下子西叫人摸不著頭緒,還老回答一些風馬牛不相及的答案,以問止問地跳離所能理解的範圍。
虧得另一位丫鬟能與之交談,毫無障礙的瞭解她每一句古怪言語,真要用心去聽還真是不得其解呀!
也許越單純的人越能彼此交心,複雜如他們只會把一件簡單的事想得複雜,即使明白的似紙一般無瑕,也會刻意渲染上其他顏色。
「獎賞?!」他賞她了嗎?這游手好閒的傢伙未免想得太多了。
司徒長風笑得有點詭異的說:「由掃地的下人榮升你院落的婢女,這不是賞難道是罰呀!」
跟在主人身側的婢女和一般的婢女可不盡相同,起碼地位和身份高了一等,薪餉或多或少有些調整。
若能獲得主子的喜愛更是水漲船高,通常小姐、少爺身邊的人會受到較多的尊重,無形中和同等資歷的婢女拉開距離,感覺上確實有所區分。
「你太多事了。」不過調個人來服侍,何來一堆不必要的考量。
賞或罰他心裡自有一套想法,跟隨他做事的下人並不輕鬆,他的嚴謹已令不少小廝吃不消,稍有疏忽非罰則責,他不認為她會再有偷懶敲梅子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