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寄秋
梅子是給人吃的沒錯,但是不包括領月餉的小婢女。
第三章
「堡、堡主?!」
咚!
這是什麼情形,捉賊在贓不是嗎?
怎麼一句堡主過後阿瞞姊就當場眼翻白,咚地暈厥不省人事,頭朝梅樹撞去又痛醒過來,揉揉額頭瞧清楚眼前站立的身影是誰再度軟成一攤泥,徹底昏去。
堡主有那麼恐怖嗎?
不就兩隻手兩隻腳,五官都沒少長地全湊在一張臉上,耳未歪、口未斜的,怎麼看都像人來著,何必嚇得見鬼似的裝死。
人是冷淡了些,看起來不好相處,精銳內斂,厲色難藏,不展的眉宇確實有嚇人的本錢。
不過和她棺材臉的二妹一比,他的功力就遜色多了,起碼沒人被他嚇死,頂多四肢發軟,頭昏目眩的倒地不起,閉目養神。
阿瞞姊的膽子未免小了點,堡主又沒三頭六臂幹麼嚇成這樣,他連嘴巴都還沒張開就先暈給他看,實在太沒志氣,丟盡她們做丫鬟的臉。
「你們也想吃梅子嗎?樹上還有幾顆趕快摘,不然待會鳥兒叼了去就可惜了。」遲了真要望梅止渴過乾癮了。
眼神閃著癡憨的梅子笑容可掬,深藏眸底的精光叫人瞧不出一絲端倪,平凡得過目即忘的五官十分真誠的招呼。
堡主也罷,過路人也成,井河兩不相犯,她地掃得一塵不染連半片枯葉也沒有,沒理由找她麻煩。
除了滿地的梅核和裙兜裡為數頗豐的梅子外,她真的中規中矩地讓人以為錯的是別人,而她只是不巧剛好替人背黑鍋。
至少她此時的表情便是如此,無辜得找不到一絲犯錯跡象,似乎她所做的事都是天經地義,不應該受罰。
誰要罰了她就是天地不容。
「妳叫什麼名字?」
「名字呀!」她偏過頭想了一下。「大家都叫我梅子,你也可以叫我梅子。」
「姓呢?」眉尾挑了一下,鮮有耐性的龍衛天難得沒動怒的問。
她用力的想了又想。「好像是洪吧!夫子說有很多水的大洪流。」
「妳上過學堂?」
「當然……沒有。」她先是聲音宏亮的回答,繼而氣一洩的變小。「我要是有銀兩上學堂幹麼還來謀事做?家裡眾多人口靠誰來養……」
眉峰一蹙,他看向笑得張狂的男子予以警告,接著又問她,「妳知不知道我是誰?」
他到底要笑多久?真有那麼好笑不成。
「堡主呀!臉結霜的那位……啊!胡管事說不能亂說堡主壞脾氣的。」她心無城府地連忙摀住嘴,笑得嬌憨不覺得自己說錯話。
但事實上她已將某人拖下水,轉移他的注意力。
「胡管事?」看來他真的是太閒了,說三道四不遺餘力。「他沒告訴妳此梅為我所有,閒雜人等不得攀折嗎?」
很好,該有人為他的殘梅負責,以免閒得發慌四處碎嘴。
「我忘了,他說過很多話,可是我都記不起來,堡內規矩太多了。」小臉上滿是苦惱,顯示出她智不如人。
別人說「堡內規矩太多了」是抱怨,可是經由她的口說出卻成了一種為難,不是她不想牢牢記住,而是她不夠聰明記牢每一件事,規矩一多她就亂了,越想記牢越記不牢。
到最後沒有一件事記得住,全還給胡管事。
是他定的規矩過多嗎?龍衛天不以為然。「梅子尚未成熟誰允許妳摘?」
「我沒有摘哦!」同樣的話她又興匆匆的重複一遍。「我是用掃帚一顆顆敲下來的,費了好大的力氣呢!」
可惜她高度不夠,沒法敲下頂端的熟梅子。
要是能飛的話,這一樹的梅子她肯定掃得一顆不剩,全成了她囊中之物。
「不管是摘還是敲,它們全是屬於我,未經我的同意取之即為偷。」看她如何狡辯。
洪梅不解的低頭瞧瞧裙兜裡的梅子。「它們沒刻上堡主的名字呀!」
她一說完,一旁剛止住大笑的男子又肆無忌憚的狂笑,而且還一臉讚歎的直點頭,認為她說得有理。
沒寫上名字就不算數,人人皆可摘食。
「我是衛天堡的主人,衛天堡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包括妳在內。」
他可以不必向她解釋得這麼詳細,這種事自有胡管事處理,繁重的堡務已叫他忙得分身乏術,實在不該浪費時間調教一個冒失的丫頭。
可是經那雙清澈如湖的眸一望,一向冷言的他無法克制的多話,神情一斂地違背自己的意識,與個下人攀談。
憑他也配擁有她,癡人說夢。洪梅的眼底閃過一抹蔑意。「我是堡主的?我沒有簽賣身契喔!你不能強迫我做不該做的事。」
又是一陣笑聲,還笑得氣都分岔了。
冷靜地吸了口氣,龍衛天覺得有必要跟她說清楚。「我的意思是——衛天堡的一切皆歸我管轄,妳或她,還是胡管事都一樣,你們領的月俸由我支付。
「換言之妳為我做事只要妳做好份內的事,不管妳有沒有簽下賣身契,我都不會強迫妳做不該做的事。」
光看她單手環胸十分戒慎的模樣,很難不明白她指的是什麼事。
「對啦!妳的姿色平庸,他不會對妳有非份之想,妳大可放心……哎喲!你敲我腦門幹什麼?」實話實說何錯之有。
老實人說老實話,天下男子誰不好色,她的容貌真的入不了大戶人家的眼,他不過說出所有男人的心聲而已。
娶妻娶賢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但若沒有姣好的容貌空有才華又有幾人能接受?婉約秀麗的女子才是良緣美眷。
就算狎玩的對象也要有上上之姿,以他們的身份地位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環肥燕瘦任憑挑選,誰會挑個迷糊成性的小丫鬟。
而且她還是個「賊」,光明正大的偷走主人的「財物」。
「滾一邊去,這裡沒你的事。」一個只會攪局的傢伙,成事不足。
「話不是這麼說,好歹我們也算是八拜之交,你的事等於我的事,我怎能不出面證明你的清白呢!」被人當淫賊看待不太光彩吧!
他是有婚約在身的人,總不好落人話柄,免得引起親家不快遭人非議。
「多事。」越描越黑是他的本事,他不需要扯後腿的人。
龍衛天以眼神警告愛把小事鬧大的司徒長風,一記掌風輕揮的以為威脅,不讓他有機會惹是生非。
以他的說法,眼前的女子的確不怎麼出色,即使錯身而過也不引人多看一眼,平庸無奇的姿色隨處可見,並非傾城佳人。
若非他剛好行經此處稍做駐足,相信再過個十年、八年他也不會注意到堡中有這個逗趣的丫頭,傻頭傻腦地盡會曲解別人說過的話。
不過看她在堡裡似乎過得不錯,自得其樂未受欺壓,連主人都敢頂撞不怕丟了差事,讓他不免多看了幾眼。
「妳想到哪去?」他話還沒說完竟敢先行離去,當真是目中無主。
洪梅訝異的回過頭指指梅子,「你要吃早點說嘛!這樣兜著很累耶!」
「誰說我要吃,梅果根本還未成熟。」只有貪嘴的丫頭不怕澀。
「不吃你何必叫住我,我很忙的吶。」誰有閒工夫和他嗑牙。
「忙?」會比他還忙嗎?真是不懂規矩的小婢。「我還沒處罰妳盜梅的行徑,不許走。」
「盜梅?!」她心裡好笑的想著,她這朵紅梅可是盜中君子,何需自盜?
可是她的表情是困惑不已,一副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的模樣。
「未經我的同意而取梅樹上的果實便是盜,妳知不知錯?」就她纖細的外表,該給她何種懲戒才算公正,他不想除了小氣之外還被冠上惡主之名。
心軟有違龍衛天的行事風格,他的第一次卻用在一個月俸不到十兩的丫鬟身上,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水靈的眸子眨呀眨,她像聽得含糊的問:「我沒有盜呀!你哪顆眼睛看到了?!」
「兩眼。」他看向她以裙子兜起的青梅。
她傻笑地捉捉頸後。「你什麼時候看見我……呃,和梅子玩?」
「一開始。」從她掃蜘蛛網起,一直到她膽大包天地說他是閻羅王為止。
「奇怪了,你為什麼不阻止我。這不是你的梅子嗎?」堡主真的很閒,躲在一旁看人幹壞事。
「這……」他頓時接不上話地為之一愣。
「既然堡主從頭看到尾都不出聲,那是不是表示默許的意思?」她一臉疑惑的問。
「我……」他是這個意思嗎?被她這麼一攪和他也亂了。
洪梅大方的拍拍他手臂。「沒關係、沒關係,我知道你一個大男人和我們這種小婢女搶梅子吃很難看,所以你不好意思開口要,只好端出堡主的架子搶回去慢慢吃。要不是好的梅子都吃光了,只剩下摔壞的爛梅,我一定留幾顆讓你嘗嘗鮮。」
看著她若無其事的笑臉,為之傻眼的司徒長風打了個寒顫。她到底是無知還是膽大,居然敢拍滿面寒霜的主人,她沒瞧見他眼底的冷焰嗎?
喔!不對,龍衛天也呆住了,不敢相信有人愚昧地當他是想吃梅子故意找碴,自說自話地堵住他的發言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