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顏依依
一席話說得席格歉意頓生。「我不曉得你要回來,否則我會早點回公司。」
語氣好像和緩了點,那麼他應該可以問--「你一整天在忙什麼?」
刀削濃眉有彎皺的痕跡。「散心。」
散、心?「跟你那個工作能力強、敢拿盤子砸你頭的小秘書?」
「誰告訴你歡歡的事?」微快的問完話,席格已然悟出答案。除了跟他們家有私交的傅漢平,誰會向司奎爾家打他的小報告。
懷德又是一訝,「歡歡?聽你喊得跟人家熟了八輩子似的。」
「不行嗎?」語氣裡又見火藥味。
「別告訴我你情緒不穩全是因為她。」
「別告訴我你是特地回來探歡歡的底的。」
哇塞,好敏銳的直覺,他確實是忍不住好奇,專程回台灣見那位膽敢砸上司的大膽小妞,不過他當然不能承認。「你的小秘書今天請假,為什麼?」
席格無語,眸底滲入一縷幽黯。
怪嘍,沒答腔?「該不會是你欺負人家,所以人家只好請假躲你?」
「你閉嘴行不行!」他驀然大喝,懊惱的爬梳頭髮,心煩意亂的踱往窗邊。
他是欺負了易歡。若非自己多年前的魯莽行徑,又怎會讓她有遺憾?
早上離開花卉場後,他心亂的開著車四處兜繞,心底的自責不曾斷過,怎奈茫無頭緒的耗去一整天,他仍舊不知該如何是好。
「阿靖,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逼得你喘不過氣?」眼前弟弟的反應委實異於以往,懷德不得不猜想他是被成堆的工作逼出成團火氣。
除了搖頭,席格不曉得自己能說什麼。
「你這怪裡怪氣的樣子,等會兒教我怎麼打電話給媽?她特別交代我要仔細跟她報告你有沒有少塊肉、過得好不好。」
媽?對了,他怎麼沒想到?!
「如果不是媽昨晚要陪爸參加一場重要宴會,想死你的她鐵定會跟我回……你幹麼?」不聽他說話,唐突的撥起手機?
席格依然沒理他,只顧對著接通的手機說:「哈囉……媽!我是阿靖,妳能不能在最快的時間趕來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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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歡覺得心裡好煩。主動辭掉司奎爾的工作,和席格畫清界線,她該覺得輕鬆的,可連著兩天,她就是提不起勁,心情低落不已。
此時她正想出門,找好友陪她去散散心,不意才打開門,迎面就拋來問話。
「請問,妳是易歡嗎?」
她驚詫的張大眼。是她眼花嗎?眼前怎會出現一位金髮藍眼的中年婦人?
「我是阿靖的母親。」有股雍容華貴氣質的貴婦人笑容可掬的說。
「阿靖的母親?阿靖的……啊!伯母請進。」因吃驚而暫停運作的思路驀地激活,易歡慌窘的請客人進客廳裡坐,傻傻地說:「原來伯母是阿靖的母親,難怪國語這麼標準。」
艾霏雅聽得呵呵輕笑,「妳好可愛。」
呃,可愛?她頓覺靦腆。「伯母想喝什麼?咖啡還是茶?」
「不用麻煩,坐下來,伯母想跟妳聊聊。」
依言在她身旁坐下,易歡想到什麼的問:「不對呀,伯母怎會來找我?」
「阿靖要我來的。」
「為什麼?」她柳眉微微蹙起。那個臭雞蛋在搞啥花樣?
艾霏雅溫文一笑,「他想還妳一個媽咪。」
易歡傻住半晌才會意。「老天,因為我說除非他還我一個母親才會原諒他,所以他就叫伯母來?」
「阿靖是想贖罪。」
「借伯母讓我喊媽?」她該氣還是該笑?真虧他想得出來。看來席格什麼事都告訴他母親了。
艾霏雅親切的拉著她的手,「也許妳認為阿靖請我回來的做法可笑,但那孩子性子很真,如果不是把妳放在心裡,今天這筆恩怨,他大可不必理會,那麼久遠以前的事,就算沒忘記,他也可以佯裝不記得,對吧?」
輕咬住下唇,易歡沒反駁也沒答腔。伯母說的是實話。不過,什麼叫做席格將她放在心裡?為何這句話聽來既含糊又顯得曖昧?
「阿靖當然知道沒人能取代妳母親在妳心中的地位,但他認為,妳至少可以從我這兒分享到母愛。」
「伯母又不是我母親。」那個傢伙到底在想什麼?!
艾霏雅神秘的眨下眼,「伯母沒有女兒,並不介意多妳一個喊我媽。」
「伯母,妳別跟著阿靖鬧。」易歡尷尬的討饒。非親非故,自己如何喊她媽?
艾霏雅藍眸裡亮閃了下。她沒聽錯,這女娃從剛剛就是喊小兒子阿靖,這表示……
「聽伯母說,」她拍拍易歡的手背,「當年的事不能全怪阿靖,世事有太多的冥冥注定,不是人們能掌控的。」
易歡明白,也想過當年自己若不走那條路,或者不固執的找那只別針,結局可能就不一樣。可只要想到席格若不出現,便不會橫生波折,她就變得不理智的將帳算在他頭上。
像明瞭她心中的掙扎,艾霏雅慈愛地輕摸她頭頂,「孩子,生死有命,妳總不能老是沉陷在母親已逝的傷痛中……」
「等等,誰說我媽死了?」易歡急急打斷她的話。
艾霏雅愕然與她對望,「妳不是跟阿靖說妳來不及見妳母親最後一面?」
「是那樣,可我指的根本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妳是說妳母親沒死?!」一道渾厚、急促的嗓音猛然落下。
「原來你一直躲在外面偷聽!」易歡不悅的跳站起來瞋向門邊。
艾霏雅趕緊起身安撫她,「不是的,阿靖說要在車子裡等我,他應該是想看我跟妳談得如何才過來的,是吧,阿靖?」
席格輕點了下頭。他的確是在車裡等得心慌,才捺不住的踱到門邊。
「妳說妳母親仍健在,是真的嗎?」此刻他只想證明這點。
「我想她還在這世上某個角落活得好好的!」易歡無法好聲好氣對他說話。要不是爸帶兩隻小貓出去散步,她非叫牠們狠狠咬這個胡亂詛咒母親的傢伙不可。
「什麼叫在某個角落活得好好的?既然妳母親還在,為什麼妳用『最後一面』誤導我?」
「誰誤導你?你丟掉我別針那天,正是我媽要和我爸離婚的日子,我急著拿別針回去送她,可是因為你,我趕回去時我媽早已離開家,我不是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是什麼?」她略顯激動的反駁。
「原來妳媽和妳爸離婚了。」
「對!我媽不要我這個女兒,執意丟下我跟別的男人另組家庭去,這樣你滿意了沒?!」她紅著雙眼怒吼。他是存心譏諷她的嗎?
席格暗抽口氣,「我沒那個意思。」
「妳別誤會呀,歡歡。」艾霏雅也急著幫腔。
「他就是那個意思。」易歡倔強的回嘴,卻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吼出的是很悲哀的事實,她母親是不要她這個女兒、不要她父親,執意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歡歡。」見她眼眶泛紅,席格胸口一窒,只想上前攬她入懷。
「別碰我!」
她情緒失控的用力推開他,結果他左腳被椅子絆到,身子一偏,頭就這麼不偏不倚的撞上鋁窗的硬實窗框,發出好大的叩撞聲。
易歡心頭一緊,但見艾霏雅心驚的趨前扶住他。
「我沒事,媽不用擔心。」他撫著刺疼的額角說。
易歡緊咬住嘴唇,只因她瞥見他右額角的血絲。他受傷了!
「歡歡,妳怎麼又動手推阿靖!」易博仁的斥責介入凝滯的空氣中。他才帶兩隻小貓散步回來,就驚見女兒用力推司徒靖,害他撞到窗子的一幕。
「我……」心裡內疚洶湧,易歡不知該說什麼。
「伯父別怪歡歡,是我自己不小心。」席格連忙替她說話,並引見他母親。
「人家母親在,妳還推人家!」向艾霏雅頷首致意,易博仁仍板著臉低斥女兒。「瞧阿靖的額頭都流血了,妳這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更用力的咬緊唇瓣,易歡抑不想上前探看席格傷勢的衝動,垂首低道聲,「我去找紋儀。」便跑出家門。
「歡歡--」喊不回女兒,易博仁只能頻頻向艾霏雅母子賠罪,「對不起,這孩子這兩天不知道怎麼了,有點彆扭。我這就去拿醫藥箱為阿靖上藥。」
席格卻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早已不見易歡身影的屋外,眉頭始終深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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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就這樣跑出來?」望著蜷坐在她床鋪上的好友,許紋儀大聲嚷問。
稍早前見到易歡苦著臉來找她,已夠教她吃驚,不意接著就聽她說出和席格早就認識,還有不久前與他發生衝突的事。她是驚訝易歡跟席格十幾年前就相識,卻更震撼她誤傷了人,竟一跑了之,這根本不像平常敢做敢當的她。
「我又不是故意的。」易歡頹然低語,一臉神傷。
「易歡。」從沒見過她這模樣,許紋儀一時不曉得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