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葆琳
「而且枯燥無聊。」他替她說完並一口氣接著,「而我的日子則充滿了同樣的問題。我缺少拉住我的錨,讓我不再東飄西蕩。」
說出這樣嚴肅的話,德嵐只有選擇回頭看他一次。「你想告訴我什麼?」
洛夫深吸了口氣,「我想說的是──」
「啊!」
他們兩人同時而且迅速的朝尖叫發出的方向轉頭過去,下一瞬間,洛夫只感覺到一條人影撲上前來,並且騎到他的背上拚了命的搥打著,「你敢欺負柏老師,我跟你拚命,你這只壞蟲爛蛇放開我的柏老師。我警告你快一點離開她!」
事情陷入混亂狀況之中,洛夫試著在不傷害背上小女孩的先決條件下,制上她七手八腳的攻擊。而德嵐則在他身下掙扎著要起身,並穿起衣服來。夾雜在這中間的,是他們三人口沫橫飛各說其話的大聲噪音,簡直就像是動物園內的猴子區或是菜場內討價還價的菜販。
「讓我起來!」
「把老師放開來!」
「不要咬我!哎喲!」
幾分鐘後,洛夫終於在氣喘連連中,擺平這項危機處理完畢。娟娟,那個不明闖入物體,已經四乎八穩坐在角落,雖然一臉還是凶狠的瞪著他。而洛夫坐在中間,他一心只注意著德嵐。德嵐坐在另個角落,衣服勉強的套上去,頭髮凌亂雙頰通紅,也是生氣的瞪視著他。
「真是一團糟!」洛夫搔搔頭,「聽著,小姑娘,我沒有欺負你們柏老師。起碼不是你以為的那樣,發生在老師和我之間的事情純粹是兩個成年人同意──」
「你欺負了她!」娟娟插嘴,「不要以為我才十三歲什麼都不懂。我有眼睛不會看嗎?報紙上寫滿了你的花邊新聞,你是花心的大色狼。」
洛夫歎口氣,「在我碰見你們柏老師之前,我的確是有很多女朋友,不過──」
「你會把老師甩掉,害她痛哭流涕上吊自殺,電視劇都是這麼演的。」娟娟皺起鼻子說:「沒有錯,你們這些男人都是一個樣子。」
「不要用那種人小鬼大的口氣說話。」洛夫先是鎖起雙臂,眼神轉到另一方看著臉紅的德嵐,「至於老師和我,我或許會大出你們的意外,跌破所有人的眼鏡,跪下來求她不要離開我呢!」
這個該死的男人讓她臉紅得像條新鮮的紅蘿蔔,而且是存心的。德嵐握起兩隻拳頭。
「真的嗎?」娟娟懷疑的瞇起一眼,「你該不會以為我還是個孩子很好騙,所以才說這種好聽的話吧?告訴你,我可聽多了,我媽咪從前就常常說一些鬼話來騙我,說什麼今年過年她一定會帶我一起去美國,絕不會再讓我孤孤單單一個人過。結果呢,放屁。寄了一張卡片就以為我他媽的會甩她的道歉,見鬼,再不也鳥你們大人的鬼話,別想再騙我。」
「我很抱歉某些大人的行徑讓你感到失望。」洛夫敏銳的說:「但那不代表你就要拿二十歲以上的大人當敵人看。娟娟,你何不放下一點敵意,瞭解一下大人的世界有著不同的觀點呢?」
「我又沒殺人犯法。」娟娟一出口立刻想起在看守所的章子。她頭低垂了下來,「我只是不高興、不爽你們,懂嗎?有時候我不知道該拿自己怎麼辦,所以就只好學一些壞習慣,起碼有些人會因此而尊重我一點。」
「是嗎?」洛夫微微笑,「你很聰明,你自己再想想。」
娟娟偏著臉,看著他然後是德嵐,「我在這兒打攪了你和柏老師嗎?」
在洛夫有機會說話前,「沒有。」德嵐搶先說。
小女孩低下了頭,「其實,我是來劇團反省自己的。沒想到老師和柴先生還在這兒。下午我說了相當過分的話,老師,請你原諒我。」
「娟娟?」德嵐內心起了陣陣喜悅的波瀾,「你……」
「老師說的沒有錯,我把自己生氣與憤怒全都遷怒到其它人身上,是很不應該的。而我還在那兒無理取鬧,真是太丟臉了。」
激動地站起身,德嵐奔過半個舞台抱住娟娟,「我真是太高興了。」她哭著,抱住吃驚的小女孩揉著她的頭髮說:「我從沒想過……我以為……噢,你瞧瞧老師,我都語無倫次了。」
娟娟愣愣的留在老師的懷中,向來嚴肅認真的柏老師,竟也有這麼情感豐沛的一面,她抬頭視線遇上了柴導演,他正對她會意的一眨眼。像在說:瞧,這才是你們老師的真正面目。一個多情多義的真女子。
娟娟移動雙手,回抱住老師。
※※※
「你是說真的嗎?」蠻惠嚼著半片麥餅,手中的熱茶正騰騰冒氣,「他們真的就在外面的舞台上……就他們兩個?」
「千真萬確。」像女王一樣眾星拱月坐在中央的,不做第二人想,娟娟正驕傲的揚起小下巴點了點。「偌大的舞台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四上靜悄悄的,一盞水銀燈灑在檯面上形成了一座銀色星光的池,一對俊男美女就坐在那兒面對面,你們想一下這種情況中會有什麼事發生呢?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吧?」
「噢,好浪漫喔!」小名娃娃的女孩說。
「惡!只有你們女孩子才會成天浪漫浪漫說個不停。哼,遜斃了,我才不會挑這麼爛的地方呢?連天花板都要掉下來了。」泥鰍一旁挑剔的說。
「哼,你們這種小男生懂什麼?只有像柴先生那種真正的男人才瞭解一個女人的心呀,你們說對不對?」娟娟揚起一眉,指揮著那堆娘子軍說。
娘子軍們立場一致把箭頭向外,「沒錯。你們這些臭男生算什麼,我們心中的偶像才真正的厲害呢!」
「哼,娘娘腔。」泥鰍擰擰鼻子說。
娟娟扮個鬼臉,「哼,沒品味。」
兩班人馬又鬥上了,就在吵得不可開交之際,德嵐走出小辦公室。「午茶時間結束。現在,都到台上去,每個人練軟身操兩遍,馬上,一二三動!」
孩子們吵吵鬧鬧推推拉拉的跑到台上去,德嵐手叉腰搖頭而笑。
「你今天心情還不錯嘛!」芬茵也跑出來看熱鬧,「不生氣?也沒大罵他們一頓?」還別有深意的盯了她一眼。
「為什麼?他們沒做錯什麼事?孩子本來就是這麼有活力的。太過拘束只能使他們感覺窒息,我希望引導而不是強行命令他們照成人的軌道而行。」
芬茵雙手抱胸倚在門旁,邊聽邊點頭,「你的確是有點改變了。」
帶著晶亮的眸子,德嵐回頭說:「真的?」
「一個戀愛中的女人總是會有不同。」芬茵輕輕的說。
低下頭,「你相信娟娟的胡說嗎?」
「不。」芬茵搖頭,「我相信我自己雙眼看見的事實。我可判斷。雖然我戀愛是好幾年前的回憶,但我還記得當時的快樂。就是那份快樂讓我支持下來,在孤獨的日子中尋找一份走下去的力量。」
「芬茵!」德嵐手搭到她的肩上,「那一天──」
「其實,我一直有一件事隱瞞著你。」芬茵轉身走進了辦公室內,德嵐隨她進去。「過去不知怎麼向你開口才好,因為你是那麼地懷念著德懷,悼念著他。我相信如果我把這件事告訴你,或許你就會……斷絕我們之間的友情。我會失去一個朋友,而小懷懷將再也沒有姑姑。那不是我樂意見到的。」
「我怎麼會斷絕我們的友情呢?芬茵。你知道我有多依賴你的支持,不管在這兒或是在家中。」
「等你聽完我說的話,或許你就不會那麼想了。」芬茵歎口氣,「現在我之所以有勇氣告訴你,因為你終於擁有了第一份愛情也曉得了那是什麼樣的感受。或許你現在會否認,但同樣身為女人,我看得出來你的快樂。」
「你可以告訴我任何話,芬茵,那絕不會影響我們的友誼。」
「就算我告訴你,過去這一年半來,我和一個男人持續的交往?」
再沒有比這句話更教德嵐震驚萬分的。
「起初,我們是互相安慰的成分居多。我們在同一個單親父母聯誼會中認識,他的妻子在車禍中喪生而留下一個剛初生的嬰兒。他愛他過世的妻子極深,而我則愛德懷不渝。在一起我們的共同話題除了小孩子,就是兩人的另一半,久而久之我們成了好朋友。」芬茵看了眼兀自震驚的德嵐,「很難想像嗎?兩個孤單又失去所愛的人,會聚在一起?」
德嵐沒有回答。所以芬茵又說下去,「我並不愛他,他也不見得愛我,那是……不一樣的感受,我想我再也不可能像愛德懷那樣深的去愛另一個人,但是這個人的確是進入了我心中另一個空間,給於我不同的情感。你能瞭解嗎?」
「……」
「請你說吧,說你瞭解我的,德嵐?我需要你的支持──他……最近向我求婚了。我正在考慮當中,如果你不能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