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那芸
她昏倒了!
???
華容將椅子推到窗台旁,她穿著一件管家送來的棉質白睡衣,盤腿坐在椅子上,手中拿著永聿的照片。
今晚的月色很亮。
常聽人說,外國的月亮比較圓,她原本以為這句話是用來譏諷那些有崇洋心理的人,現在才發現真的是比較大、比較圓。
她從來不想在英國待這麼久的。對她來說,這裡是她失去永聿的傷心地,多待在這裡一天,她的痛楚就多一分。
經過這些天的折磨,她愈發覺得自己的孤單。
如果永聿還在的話,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她會是一個最忠貞的妻子,溫柔的守在永聿身旁,再度來到英國時會是甜甜蜜蜜的,而不是形單影隻。
淚水從眼眶湧出,爬滿她的臉頰,她低頭看著手中的照片,一滴淚水落在永聿微笑的嘴角上。她將照片送到唇邊,親吻著沒有溫度的照片,心中更加覺得孤獨。
她低頭小心地將沾濕的照片往睡衣上擦,淚眼蒙中,赫然看見倪冬站在她的面前。
他戴了一副黑框眼鏡,頭髮散亂如雜草,穿著一件寬大的尼龍格子襯衫,十足的書獃子樣。
他似乎已經站在那裡很久了,他的雙手背在身後,雙腳呈大字型張開,她無法透過反光的鏡片看進他的眼睛,只能看見他的嘴角正嚴肅的緊抿著。
她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多少,又看了多久,只是沉默地與他對望著。
倪冬居高臨下地看著蜷縮在椅子上的她,月光讓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她哭紅的雙眼。
說來奇怪,剛剛他在書桌前思索一個數學方程式時,隱約就聽見她哭泣的聲音,可是,他們兩人的廂房足足相隔了十多個房間。
他看著她的雙手像保護著心愛的寶貝一般地緊擁著照片,突然覺得有些嫉妒照片裡的男人。剛剛從她身後走來時,他不經意地瞥了一眼,照片裡是一個有著迷人笑容的男人。
那就是當她在床上失控時,叫喊出來的男人?
他迫切地想知道神秘男人在她心中的地位,但是,他明白時機未到,除了他們之間的關係還不夠穩定之外,她現在對他一定是滿腹的怨恨。
他的唇角緩緩地上揚,朝她伸出一隻手拉她起來。
她不知所措地望著那只想拉她起來的大手。
「走,我帶你去好玩的地方。」
他沒有詢問她有關照片的事,也沒有提到她紅腫的雙眼!只是像個小頑童般,邀請她在午夜時分探險城堡。
她猶豫著。
他揚起眉,慫恿著她,「走吧!我保證會很好玩的。」
「你還敢對我保證任何事?」她眨著眼睛,視線漸漸清楚。
「我哪一次的保證失效過?」
她歪著頭,思考他曾經說過的話。事實上,他只保證過他的湯絕對好喝,而結果的確是如此。
她將照片收進睡衣口袋內,將手交給他,喃喃地說:「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俏皮地接著說:「這是最後一次你不相信我了。」
倪冬帶著她走到樓梯轉角的工具房,打開門探頭進去之後,又探頭出來問:「你想要用手電筒,還是火把?」
「手電筒比較安全,不是嗎?」
他思忖一會兒,答道:「說的對。」說完,他又探頭進去找。
對他這近似頑童的行為,華容實在是覺得有點莫可奈何,也許,這就是天才異於常人的地方吧!
第六章
為了節約能源,偌大的城堡一到夜裡,大多是燈火全熄。手電筒僅能照出腳下的路徑,無法照亮兩旁的陰暗。
他們兩人手牽著手走著,華容愈走愈覺得熟悉,停下腳步時,她發現自己正站在白天受苦受難的醫療室門口。
華客站在門口,氣得轉身就要走,卻被倪冬硬是拖進去,她努力抗拒著,卻抵不過他的力氣。
他將她拖進去後,隨即把門關上,阻擋了她的去路。他開了燈,並將燈光調到柔和的亮度,不似白天時的刺眼,金屬儀器看起也似乎變得不那麼冰冷。
倪冬直視著她。「忘掉痛苦的最好方法,就是再回到發生痛苦的地方。」
「你錯了,這樣做,往往會加深痛苦的程度。」她沙啞地說。簡單的一句話,卻隱藏著過去三年來親身經歷的苦痛。
「你必須用不同的方式與心境來看待同一件事。這裡所有的儀器,我最討厭這個。」他走到牙醫診療椅旁,將椅背調整至平躺的角度。「可是,自從我利用它來做健身運動後,它變得可愛多了。」
他以頭朝下的相反姿勢趴在椅子上,他雙手捉住扶手,做起伏地挺身的運動,像是變魔法一般,令人發寒的椅子霎時成了鍛煉身體的工具。
華容笑了,她光是想到醫療人員會氣得發綠的臉,她就樂不可支。
「你要不要試試看?」他跳下椅子,朝她招手。
華容興匆匆地跑過去,在他的扶持下,如法炮製一番。
「有沒有一種打倒強權、顛覆權威的快感?」
「有。」她如搗蒜般地猛點頭,「還有沒有其他的玩法?」
他推來一張附有輪子的椅子,指示她坐上去,將醫療人員的計時器交給她,他則站在她的身後,雙手搭在椅背上。
「現在,我們來玩計時的遊戲,看誰能推著對方在最快的時間內滑過所有的走道。」
他的雙腿微彎,做出跑步的預備姿勢,像個勇士般直視著前方,嚴肅地問:「準備好了嗎?坐穩了嗎?」
「好了!」她穩住身體,捉住扶手,高昂地回答。
「開始——」
隨著他的喊聲,椅子飛快地穿越各式各樣的金屬儀器,在狹窄的通道間呼嘯而過。
她害怕地閉上眼睛,將性命安全交到他手上。
他帶領著兩人奔跑著,不時發出如泰山般地吆喝。
「ㄡ咿ㄡ咿ㄡ——」
突然一個煞車,四周轉為寂靜,她張開眼睛,發現鼻尖距離牆壁不到二十公分,他則在身後悠閒地問:
「總共花了幾秒?」
她驚魂未定地看著計時器,顫聲說:「三十二秒。」
他皺著眉頭,顯然十分不滿意。
「沒破紀錄,再來一次。」
他們輪流玩著推椅子的遊戲,直到倪冬終於達到他滿意的水準,而華容也累得癱在椅子上時,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你也曾經做過這些檢驗?」不然,他為什麼這麼熟悉這些道具?
他靠牆坐在地上,語氣輕快地說:「是呀!這些都是我的專屬工具,現在只不過是借你用罷了!」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做這些檢驗的?」
「十歲左右吧!」
「十歲?天啊!」她驚愕地張大嘴巴。
「別這麼驚訝地看我!我已經適應過來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他伸展四肢,並捲起袖子,展露他健壯的肌肉。
華容無法想像自己這幾天來所承受的痛苦,竟會加諸在一個十歲大的小孩身上。她不懂,他這些年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你怎麼能允許他們這樣對你?!」她雙手握成拳頭,激動的說。
他看見她的反應,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感動,除了幾位摯友之外,她是第一位為他抱不平的女人,其他的女人不是在乎他又解出了什麼程式,要不然就是沉溺在「天才」的女朋友這個封號的光環下。
他抑制住想衝過去抱她的慾望,溫柔的凝視著她。「有時候,命運是一連串無法選擇的巧合。如果我十歲那年,沒有陪父親去拜訪一位數學教授;如果我當時不是閒著無聊在書桌上塗鴉,無意間解開他研究多年卻始終無解的方程式;如果,不是剛好讓他發現……」
他停頓了一會兒,無奈地聳著肩,「如果不是那麼多的如果,我想,現在我可能只是一個非常平凡的人。」
「但是,至少你會很快樂。」她生氣地說,仍為他所遭受到的待遇憤恨不已。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眼神散發著光采。
「我本來認為我已經很快樂了!直到現在。」他抬起她的下巴,專注地盯著她。等這次的風波過去,他想和她交往,就像一般的男女朋友一樣,他會想辦法去除身為「國寶」的障礙,不讓她受到連累。
突然,他看見她脖子上的勒痕,在她進一步閃躲之前,他迅速地拉下她的領子,看見她白皙的肌膚上清晰地出現一圈淺淺的瘀青。
他的眼神黯淡下來,悶聲問:「他們測試你的身體極限?我特別叮嚀他們不可以進行這個項目的。」
「很顯然的,他們『不小心』忘記了。」他的問題讓她再度想起當時瀕臨死亡的感覺,她帶著些許哀怨地說。
倪冬的眼裡流露出愧疚之意,他自責自己沒有好好地監督他們。
「對不起,我應該要每天過來看你的,我應該……」
「你應該,可是你並沒有。當我在受罪的時候,你在做什麼?找另一個無辜的受害者?」她揚起秀眉責問他。
他伸手撫摸她的脖子,想減輕她的傷痛。
「我也在受罪呀!」他低聲說。看到她這樣,他的心一陣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