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雲漪
曲鉸楚走出屋子,庭園裡宋嬤嬤和倩兒等人都垂手而立,個個嚇得噤若寒蟬。他經過宋嬤嬤身邊時,若有意似無意地瞟了她一眼。宋嬤嬤被他冷淡的眼神嚇得不敢抬眼。
從來,她都以為這個主子是個軟腳蝦,從小就只會在小姐屁股後面跟著轉。沒想到今日,曲鉸楚沒發一次火,沒說一句重話,就把小姐氣得暈頭轉向,甚至下手要打死她的侄女,然後,他又只一句話,就自從來都不留情的小姐手下救了人。這個主子……是個可怕的人。她是不是從來都看錯了他?要是他真的當家作主……
想到這兒,宋嬤嬤不禁發起抖來。
菱煙眨了眨眼,有點不明白自己在哪兒。
她好像作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了從前……但夢裡,那個人對她好溫柔,一直抱著她,照顧她……
所以才是夢呀。
「醒了?」她抬頭,曲鉸楚從桌邊站起身,臉上帶著溫柔似水的笑。他來到床沿,手裡端著一杯熱熱的東坡茶:「來吧,喝一點。二叔找著了你寫下來的茶方,我照著煮的。
大夫說你著涼了,身子很虛,得好好補一補。」說著,輕輕地將她扶起來靠在床頭:又在她腰後墊上一個軟呢枕,再將她身上的毛毯拉到頸邊,密密攏緊,不透一點兒風。
「爺……你……」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爺可守了你二天二夜了。」週二笑開了臉地走進來:「真的是二天二夜、不眠不休哦!」他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
菱煙一怔,轉頭看著曲鉸楚,後者露頭擻皺:「二叔,別多嘴。」
「什麼多嘴呀!」後頭進來的是一個大鬍子的男人,菱煙大吃一驚,身子不自禁地縮到了曲飲楚的背後。
嗯,好現象。週二和隨後進來的貝彥非常有默契地交換了一眼。看來,菱煙對爺也挺依賴的嘛。
那個大鬍子還在嚷:「喂,你這女人真夠了不起的,竟然能讓老大為你不眠不休,我姓鐵的這輩子,還沒見過他為姑娘……你幹嘛!」他手臂一揮,格住了貝彥打上他後腦的拳頭。貝彥低喊:「鐵楞子,你少說兩句!殺風景呀!」
大鬍子還要說,菱煙卻先開口:「你是鐵爺?」她採出頭看,有點驚訝地看著鐵烈,這人留了鬍子,怎麼就像變了個人?
鐵烈不悅地道:「喂,女人,好歹是我救了你的命,怎麼你連我都忘了?」
菱煙歉然地道:「對不起,我……」
曲鉸楚把杯子遞到她唇邊,順手拉過一旁的棉襖披在她肩上,微笑道:「別理他。快喝了吧。」
菱煙接過茶,深吸了口氣:「好香。真像是再世為人了。」
曲效楚凝視著她,輕聲道:「那就再世為人吧。」
菱煙一怔,抬起眼,正好對上了曲鉸楚,兩人目光交纏,一時間誰也沒開口……
就在貝彥和週二暗自偷笑時,鐵烈居然嚷了出來:「喂,你們兩個打什麼啞謎呀?說來聽聽嘛,幹嘛在那邊瞪得兩眼發直?』』目光交纏的兩人登時全身一震,菱煙立刻別開了臉,原本暈紅的臉這時變得蒼白。
一旁正大作媒人夢,等著拿紅包的貝彥和週二,再也無法忍受鐵烈這個不解風情的大燈籠,很有默契地一邊一手,抓了他就往外拖,鐵烈不甘地吼罵著,卻完全沒有人理會他。
門關上的那一刻,菱煙忍不住輕笑了出來:「他留了鬍子,我還真認不出。」
曲鉸楚看著她的笑,柔聲道:「還有不舒服嗎?」
菱煙搖搖頭:「沒事的。過會兒我就可以下床了。」
曲鉸楚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接過她喝了一半的茶杯,歎口氣道:「我代我娘向你道歉,明知她一定會找碴,我還沒留個人下來陪你,萬一你真的出了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菱煙看著他,心裡也有點難過:「你不要這樣,真的不關你的事。你都說了叫我別去的,是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
曲鉸楚又歎了口氣:「不用說這樣的話,我只希望你能好好養好身子,也算是讓我盡一份心。」
菱煙點點頭:「我會養好身子的增蹦,你別自責了。」
曲鉸楚微笑:「那就好。這幾天好好躺著休養,我去把藥給你端來,你等等。」
菱煙側頭從額前落下的髮絲間看著曲鉸楚,一雙美目中帶著笑意:『我好像著了你的道。」
曲鉸楚面不改色「怎麼說?」
「你用歉意拐了我答應不下床。」
「我有嗎?」曲鉸楚的唇角也輕輕揚了起來。
「沒有嗎?」菱煙微笑著向後靠在床頭,覺得有點累了。
「我的歉意是真的。」曲鉸楚伸手扶住她,柔聲道:「累了就睡吧,等吃藥時我再叫你。」
菱煙聽話地躺了下來,眼皮有點沉重。曲鉸楚的聲音好像有一種魔力,讓她在他身邊總變得很容易安睡。她感覺曲鉸楚正細心地幫她蓋好被子,原來,有人關心的感覺是這麼好……
「其實,你拐我是為我好……所以我說……你是好……人……」
她的喃喃低語消失在睡意中。只留下曲鉸楚望著她孩子般的睡容,心中的憐惜像是海潮般,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第四章
「菱煙,你怎麼起來了?」
曲鉸楚才從大廳送走了那個難對付的王爺燕騰風,一回到竹園,就發現她不但沒有躺在床上休息,還拿著藥鋤在後院翻土。他走到她身邊:「要種藥草,等春天還來得及,你還是好好休養才是。」
菱煙拿著藥鋤倚著地,擦了擦汗,笑道:「爺,我哪有那麼嬌弱?我已經躺了十天了,每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沒病也要躺出病來了,你讓我動動吧。」
曲鉸楚歎口氣:「你一定要整地,我來整。來,把藥鋤給我。」說著,伸手去接她的藥鋤。
菱煙連忙把藥鋤藏到背後:「這怎麼行?你是爺耶!」
「你打算種什麼?」
菱煙蹲下來抓起一把土:「我想試著種種圓葉風鈴草,有聽過嗎?那花很像桔梗,有藍的,也有白的和淡紫色的,根可以外敷止血,也可以作解郁寧神。」她望著曲鉸楚微笑:「你不是睡不著?以後拿花根去煎汁,睡前喝了,就不怕失眠了。只是,它有點嬌弱,不知道種不種得起來。」
曲鉸楚心頭一暖,望著她微笑:「凡事總要試試看,就算是失敗了,再換別的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菱煙又是一怔,她總覺得最近曲鉸楚說的話,似乎總是話中有話。
「你知道,為什麼竹園不能讓人進來嗎?」
菱煙一怔。這個問題她想過好多次,總覺得不好問出口,曲鉸楚這一提,她的好奇心登時被扯了過去,忘了剛才的心思。
曲鉸楚看著她的眸子從迷茫到滿是好奇,不由得微微一笑,順手把藥鋤從閃神的她手中拿了過來。
「我跟你提過,我爹在我十三歲那年把我帶走。那時,他對我娘說他的書房,也就是這個竹園,從此只要我回來,就只能住在這裡。這個曲府,我娘愛怎麼裝飾,他都不管,只有這個竹園不准任
何人動,也不准任何人進來。」
菱煙恍然:「是老將軍的命令,難怪老夫人不能動這竹園的主意了。」
曲鉸楚好笑地看著她:「你覺得,我母親是會聽話的人?」
菱煙望著他,說是也不對,說不是又怕傷了他的心,一時間好生為難。
曲鉸楚看穿了她的為難,笑了笑,邊把土翻了松邊道:「八年前,我爹過世,我回到京城,這竹園早被弄她得富麗堂皇。我的書本用具也被她扔了。我本來想,反正我也不會回來,就隨她去吧。但子喬和貝彥他們極力反對,而周叔年紀大了,也不能在戰場上,繼續拚命,所以,我用了一點激將法,讓我娘答應絕不干涉竹園的事,一定守住我爹說的話。」
「一點激將法?」菱煙好奇地停下了手邊的事,一雙明亮的眼睛直看著他。
望著她烏溜溜的黑眼,曲鉸楚不禁失神,他連忙低下頭凝視著土壤:「我娘好面子,容不得人家說她的長短,抓准這一點,要讓她答應什麼事都不難了。」
「你很會看人,也很會利用人心的弱點。」菱煙感歎地說。
曲鉸楚默然不語。
這是優點嗎?亦或是缺點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須這樣才能從戰場上活下來、才能在這個府裡生存。
有沒有一天,他能夠只是平平靜靜地過著不用勾心鬥角的日子呢?
菱煙發覺自己似乎說錯了話,她有點難過,彎身從他低垂的頭下方,往上看著他,悄聲道:「你生氣了?」
曲鉸楚微微一笑:「我沒生氣。我只是在想你的話。也許有一天,我也可以不用勾心鬥角地過日子。」
菱煙感受到他的心酸和沉重不由得誠心地說:「你可以的。只要你想,我相信世界上沒有你作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