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雲漪
曲鉸楚『怔,臉上微微一紅:「我在聽你說話,當然要看著你的眼睛。」
菱煙笑著替他把茶加滿:「再喝點吧,消消氣。」
「我有生氣嗎?」看著她倒茶的手,纖白如玉,突然,他只想將它握在手裡……
他被自己的想法給嚇到了。菱煙是他的朋友,他怎麼能這麼想,這不是太污辱了人家!菱煙這麼相信他,他怎麼背叛她?
「還說沒有生氣,從剛進門到現在,你的眉心都快打結了。」
他抬頭望著菱煙帶著促狹笑意的眼睛,手一顫,茶就潑到了手。
「哎呀!」
叫的人不是他,卻是菱煙。菱煙急忙傾過身來,拿著手巾包住估的手,急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很燙的。我去拿冷水……」
「不用了,沒事的……」曲鉸楚怕她趕急了跌倒,連忙抓住她的手。
他抓住了她的手……
瞬間,他感到手指傳來麻癢的感覺,卻捨不得放手。她的手好小,好軟、好溫暖……
他就這樣凝望著她,凝望著她的眼、她的眉、她的髮絲……
菱煙看著他這樣專注地看著自己,先是有些不解,然後臉色漸漸發白……
「週二爺,週二爺,快點,老夫人請爺過去一趟。」
拱門外的喊聲驚動了兩人,曲鉸楚鬆開了手,菱煙立刻把手抽了回去。
曲歟楚的心裡微微一痛。他阻住要去開門的菱煙,自己走到上前打開門。門外一個中年僕人一臉不耐,抬頭卻看見開門的是他,嚇得退後了一步:「爺……奴才以為是週二爺……失了禮數……」
曲鉸楚皺起眉心,沉聲道:「什麼事?」
「明……明珠公主來訪,老夫人請爺過去一見。」
曲鉸楚冷冷一笑:「你就去回話,說公主是金枝玉葉,曲某一介武夫,按禮不適合晉見,多謝公主的美意。」
那僕人顫抖地說:「奴才遵命。只是……公……公主吩咐……要菱煙姑娘去……晉見。」
曲鉸楚的臉色更冷:「還是我的話,多謝公主美意,曲某既不能晉見,曲某的奴婢豈能越禮越級拜見公主!你去吧。」不等那人回答,他就把門關上了。
一回頭,菱煙正站在他身後,蹙著眉有點擔憂地看著她。
他不喜歡她不開心,她應當像剛才那樣笑著。
那樣的笑,才是適合她的。
「沒事,不用擔心。」他對菱煙露出安慰的笑容:「不過是煩人的應酬罷了。」
「是公主來訪,你不去好嗎?」
「去不去都是一樣的。你再倒杯茶給我吧。」他凝望著菱煙走回竹亭的背影。
終於,要開始了嗎?連菱煙都想捲進去?
他知道,公主一心想要嫁給他,不敢拿公主的身份命令他。而母親的吩咐,他大可不放在心上。只是……皇帝已把主意動到招駙馬上頭來了嗎?可惜,他可以為燕國戰死沙場,卻絕不會像爹爹一樣,娶一個女王回家供著。
他冷冷地想。
曲家,有一個公主就已經夠多了。
第三章
珍芳宮裡,明珠公主怒火暗燒,艷麗的面容這時因為妒火而變得可怖。
那個女人是誰?那個叫菱煙的女人是誰?竟敢爬到曲將軍的身邊?
她、直愛著曲將軍呀!從她十三歲第一次見到曲將軍的那一刻起,她就想要嫁給他。
那一天,是父皇的生日,她遠遠看到他,一身白色的鍾甲,俊美的臉龐把四周所有的人都比了下去,像是天神一樣。
從此,她的心裡眼裡,就一直只有他。
從那時起,她活著就是為了要當他的妻子。她努力地學騎馬、學射箭,念那些從來不懂的兵書,為的就是要配得上他。他只能是她一個人的。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他回來了,盼到自己十七歲了,想著終於她拿是他的妻子了。她從沒懷疑過,因為她知道,忠貞的他絕不會拒絕父皇的指婚,而她有自信,以她的美貌,以她所作的一切準備,他一定會愛上她,寵著她、順著她。
可是……那個叫菱煙的女人是誰?竟然能進得了竹園!
她聽皇姑說過,竹園是曲家的禁地,連皇姑都不能進。她一直相信她會是那唯一一個進得了竹園的女人!也會是第一個!她夢想過了幾千幾百次,她踏進竹園那刻的喜悅。
可是……那女人竟就這樣破壞了她的美夢!甚至還與曲將軍朝夕相處!就算她是丫環,她也不准!她一定要查出來,那個女人是誰!她要她死,要她天地不容!
「來人!」她喊著:「傳馬五來!」
一會兒,一個侍衛奔了過來:「公主有何吩咐?」
「去,去查清楚那個住在竹園的女人是誰?我要知道她的一切!她的弱點!聽到了嗎?快去!」
馬五接了命令,身一轉,隱沒在夜色中。
菱煙驚醒地坐了起來,披在身上的長袍落到了地上。
她輕喘著,慢慢感覺到屋裡有燭火,並不是暗的,她並不是一個人在那個黑漆漆的屋子裡,等著一個明知道不會回來的人……
「作惡夢了?」
她回過頭,不遠處的書桌前,曲鉸楚正望著她。
他的半邊臉隱在暗中,但那雙深黑的眼眸越過燭火,擔憂地看著她。
她並不是一個人!她的心頓時安了下來。
然後,她站了起來,歉然道:「對不起,我竟然睡著了。」他沒睡,她是來服侍他的,沒想到自己竟睡著了,手中的長袍……卻是他的。
「累了,就去睡吧。不必等我。我總是很晚才睡的。」
菱煙走到他身邊,把長袍披在他的肩上,柔聲道:「天冷了,當心著涼。」
曲鉸楚搖頭笑道:「我好歹是練過武的,你才得當心。」說著,他拉過一旁的披風,給她環在肩上。
菱煙心裡一陣溫暖,她幾乎都忘了,上一次受人呵護,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為什麼這麼晚都不睡?只是習慣嗎?」
曲鉸楚沉默了一會兒,道:「長期在戰場上,時時都要提高警覺,很難安睡了吧。我不像鐵烈和貝彥,一離開戰場就能變過來。」
菱煙心疼地看著這個男人。也許是燭火昏暗的關係吧,他看來不像平常那樣泰然自若,彷彿天塌下來也不會吃驚一樣。他的神情似乎有點疲累,有點沉重。
其實,他並不是一個真正淡然的男人呀。
「像你這麼溫柔的人,怎麼能從戰爭中活過來?」她不自覺地把心中想的話說出了口。話一出口,她比曲鉸楚還吃驚。曾經,她學會了把心裡所想的都留在心裡,久得讓她以為,她早忘了有話直說是什麼……
「你是第一個說我溫柔的人。」曲鉸楚似乎有點訝異,他的眉毛挑了起來:「為什麼這麼說?」
「你不認為嗎?」菱煙側著頭看著他:「你不瞭解自己?」
他笑了。笑容讓他俊美的臉龐變得柔和,他是個好看的男人。
再一次,菱煙被自己給嚇到了。好久好久了,在她的眼裡,所有人都只是一個樣,因、為她的眼裡再容不下另一個人,沒想到……她復原得這麼快……
原來,再深的愛,都是這麼輕易地就過去了。
「我了不瞭解我自己不重要。我想知道的是,你怎麼這麼容易就看穿了我。」
菱煙忍不住也揚起了唇角:「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大家都是這麼看你的?」
「也許吧。」他淡淡一笑。
「其實……你不愛殺生,也不忍傷人,對吧?」隨著淡紅燭光的晃動,她那雙翦水清瞳,也像漾著水意般閃動著:「這樣的你,在戰場上不苦嗎?」
曲鉸楚看著她,良久,那雙深邃的黑眼彷彿要看進她的靈魂,她有些不安地避開了那個視線。她怕……她發現自己還是怕的,怕著別人的視線。
「你說對了。」
她抬起頭,曲鉸楚沒有再看著她,那雙眼穿過了牆,望著不知名的地方。
「我不適合戰場。我爹說過,我心太軟,沒辦法看著弟兄去死。但是,我除了那裡,無處可去。於是,我努力地在找能夠不傷人,卻又能打退敵人的辦法。」
『所以你百戰百勝?」
曲鉸楚閉上了眼:「沒有什麼是百戰百勝的。一場勝利是無數的進退勝敗堆積起來的。」他的手緊握成拳,彷彿又看到戰場上無數枯骨……」
「但你至少保住了你想要保住的人了,不是嗎?」菱煙彎下身坐在他身邊的矮几兒上,隔著衣袖按住他緊握的手:「沒有了你,世間又會增添多少孤兒寡母。你不讓士兵枉死,保護了他們的家人,他們不會怪你的。」
「是嗎?」他的嗓音有點啞。菱煙的心一陣刺痛,他是這麼溫柔的人,對她是、對他的部屬是、連對那些不相識的鄉民也是。這樣溫柔的人,卻要在戰爭裡看著人送死,一輩子背負著這樣的內疚,她不忍呀。
「為什麼你不待在曲府,要到邊關?在這兒即使和老夫人不愉快,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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