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剋夫奴婢

第5頁 文 / 芙蓉

    人在最絕望之時,要把持不墮落黑暗、不摒棄道德,太難。

    「……你答應讓他們能有安息之所嗎?」她悄然抬眼,淚水已乾。「五十兩,安葬他們三人,這筆買賣就——」成交兩字,她怎樣也說不出口。

    不想將自己交付這毫無操守的登徒於啊……腦海中,竟浮現一張俊美面容,就算要賣身為奴,至少也希望是讓她服氣的主子,若是那位龍少爺……

    「還拿喬?給你十兩就不錯了。」他冷笑著拉扯她。「至於他們,我會讓人找塊野地快快埋了,省得礙眼。」

    閉上雙眼,她努力抗拒對這下流胚子的噁心,默許自己向惡勢力低頭。

    想為自己痛哭,卻沒哀悼資格,既是她作出選擇,就該承擔任何結果,即便是——步向毀滅深淵。

    「這有五十兩。我買了你,安蘭禧。」一袋沉重銀兩從天而降,同時炙熱手掌一把拉回蘭禧,就像在懸崖前阻止她墜下。

    銅牆鐵壁的健壯身軀,猛然介入蘭禧與朝奉間,原已麻木的她被喚回意識,呆怔看著那結實偉岸的後背,完全無法理解她剛聽到什麼。

    「你、你這人懂不懂規矩——」朝奉一聽有人跟他搶獵物,氣憤回頭——便讓對方陰鷙氣勢嚇得噤聲不語,不敢再使壞。

    這半途殺出的兔崽子是誰?朝奉估量著來勢洶洶的對手,那凜然不可侵犯的怒焰,連瞻仰一眼都是種褻瀆的貴氣,識時務者就該知道對方不好意。

    朝奉膽怯道:「是我先買下這女人,你憑什麼干涉?」

    眼前這傢伙,彷彿千軍萬馬奔騰而來的洶湧眸光,委實嚇人。

    安蘭禧今兒個是走啥狗運,竟有權貴願為她出頭?

    「自始至終,我可沒聽她親口承諾跟了你。她要五十兩,我出五十兩,她是我的人,理所當然。」

    注意到蘭禧手臂,被這猴腮臉的男人握得死緊,

    看她一副委屈哀憐,他就在心底狂燒無名烈焰。她本是那樣勇敢與眾不同,怎麼在這兒卻任人欺凌?

    而且她……那蒼涼神情,像失去生命火焰的絕望目光,讓他不忍。除鈴兒外,她是第一個吸引他注意的女人。為了陌生女人而揪心,令他困惑。

    他告訴自己,只因鈴兒求他幫忙,不為其他。

    於是龍凌耀一把打掉那登徒子無禮手掌。

    雖然背對她,但他卻是對她聲明。「你聽好,安蘭禧,我買了你,從此你奉我為主人,只聽我命令。現在,我不許你跟別人走。」

    蘭禧無法反應。他難道是要她跟了他?她無法欣喜的接受他出現。

    「少爺,我……」語帶猶豫,可她其實是動心的,能跟著這位少爺該多好?可她怎能保證自己不會害了龍少爺?她不敢奢望少爺的援助。

    朝奉眼見立場不保,連忙搶步過去,不願煮熟的鴨子飛了。

    「這位少爺,你可曾聽聞她是災星?」他故意在青年面前大肆渲染。

    「無稽之談。」龍凌熠冷笑著,輕巧側身一移,便再度將她守在身後。

    「這位大爺,您可別不信邪,我是有憑有據的——」

    「聰明人不會隨便聽信空穴來風,以訛傳訛。」他譏諷一笑,掩蓋心中所有苦澀。沒人知道,他曾飽受流言煎熬,再不會輕信那些毫無根據的東西。

    「她是災星又如何?在我眼裡,沒什麼危險會克服不了。」

    他知道惟有相信自己的雙手與才能,方可抬頭挺胸活下去,否則也許他……還遠比安蘭禧更沒有立場生存……因為他才是——不該出生的人!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惱羞成怒忘了膽怯,朝奉猛然揮拳!

    往右利落踏開一步閃過敵人攻擊,龍凌耀拉開蘭禧避免她受波及。

    下一刻,他一個旋身連環踢,高高踹開對方重拳,又一勾回踢重挫對方後頸,只見那朝奉霎時倒地不起,再也無法噦嗦。

    「憑你想跟我鬥?去修習個十輩子再說!」

    輕鬆解決那纏人傢伙,龍凌耀轉身望向蘭禧的秋水瞳眸,手仍緊握她的,而她這次並沒避開。

    「你的命此後屬於我,沒我的命令你不準死!」

    霸氣十足的按住她雙肩晃了下,動作卻輕柔的沒傷到她。直到她又迷惑的抬頭與他對視時,他才稍微放心鬆手,解開身上銀狐裘,淡然為她披上。

    「天寒地凍,你若讓自己凍著,就是對我這主人大不敬。」她並不若嬌小外表脆弱,而他曾欣賞的,也正是她的堅強,他希望能幫她恢復。

    「你是我的人。」他宣佈。他不想逼她,但在她心灰時,如不推她一把,她絕不想求生。買下她,給她往前的目標,對她反而是救贖。「跟我走。」

    輕撫身上銀狐裘,蘭禧怎樣也想不到,他竟如此關照她。

    注意到他自己的衣裳也十分單薄,她讓他給弄糊塗了。「你不怕我嗎?我、我可能會害了你呀……」語帶哽咽,眼中閃爍著感激波光。

    「我是你的主子!記住了,是你該怕我。」

    若不是她自己願意跨出這第一步,他再怎麼想幫她也沒轍。他站在原地,朝她伸出手。「走吧,把你爹娘的事辦一辦。別忘了,你欠我的,我等你還。」

    蘭禧淚珠終垂落。活著,她什麼也不能,什麼也不會,就算想報恩,難保不拖累他們。欠他的恩情來日還?她辦的到嗎?她……辦的到嗎?

    他像是輕易看穿她心中動搖。也許,因為他也曾有過同樣不為人知的過去。

    「四季不只冬天,雪融盡,春方至,只有守下去,才能見到朝陽春日,你……自個兒想不想看呢?」

    他在問她?蘭禧迷惑看著他深不可測的黯黝瞳眸,心中充滿疑惑。從沒人徵詢過她的意見,而他,又為何這麼問?也許跟了他,她才能找到答案。

    他對待她的方式,讓她覺得自己總算像個人。所以,她想相信他。

    「你想看嗎?」他聲聲催問,不疾不徐不逼她,可定要她給個答案才罷休。

    「我……想看嗎?」她喃喃自問。環境讓她從沒感覺過春天,可從他身上,她好像能窺見寒冬以外的季節。

    她想看其他的世界是否不同,她想知道有他的世界有何不同。

    她想知道幸福是什麼,她想體會快樂是什麼,她想跟著他……一同沐浴陽光。

    她,安蘭禧,於十六歲立下重警,他是她的主子,他是她的天,她的生命依歸,她將永遠跟著他,一生不離棄。

    從此刻起,她因他而新生。

    ***

    三年後,建州,江南首富龍家建州別業伏龍居

    天方破曉,雞鳴未止,一抹嬌小人影閃電竄過後院。

    那覆面頭巾下一雙精靈大眼骨碌碌地轉呀轉的,將整個身子貼在迴廊柱前,悄悄打量空無一人的後院許久,這才舒了心。

    「沒人在?」龍鈴歆大氣不敢多喘,疾步就要往門外衝去。

    向來對他人冷漠的凌耀表哥,極為疼愛她,處處順著她,獨獨當她想出門逛時,偏不肯輕易允她。

    一年半前,表哥為生意到京城後,本以為府裡對她會降低管束,不料她還是被看管的密不透風。除了節日祭典,她可帶家僕出門,再沒機會見世面。

    但正值青春年華的她,怎會讓步?身邊丫頭老談時興的玩意,熱鬧有趣的街坊,於是無論表哥如何三令五申,要她待在家中,她就是靜不下心。

    「聽說表哥就要回來,若不趁今天溜出去,等他回家怎來得及?」龍鈴歆不由升起淘氣笑容,伸手要推開門。

    「鈴歆小姐,今兒個您起的真早。」無聲無息立於一旁的清麗女子淺笑道。龍少爺在離開別業時,特別叮囑她要好好守護表小姐。她片刻也不敢忘。

    小姐天真純良世所少見,能天天見著她笑容,蘭禧彷彿也能感受那樣無憂無慮的快樂,能守著她是蘭禧的福氣。

    若非當年小姐與少爺救了她,她不會有今日。

    她打定主意要報答他們,而少爺既親口給她這任務,讓小姐掃興她雖不忍,可為了小姐安全起見,她不能讓步。

    「小姐既起了大早來花園裡賞玩,怎麼蒙著頭巾?敢情朝陽過於炫目?倘真如此,還是快快回房,早些開始練琴。」

    不著痕跡移動身軀壓上門板,安蘭禧溫婉地擋下小姐。

    「蘭兒啊……」尷尬拉下頭巾,龍鈴歆誠實地雙手合掌拜託蘭禧。

    「聽說今兒個柴相國的家眷南遊,他們下榻的別業在附近不遠,排場大的很,據說為了歡迎柴相國而集結的新市集,有滿街來自大江南北的雜貨退鋪,所以說蘭兒……呵呵……」起去如何?」

    看著小姐那能迷惑人的絕美笑容,蘭禧只能用手扶上臉左右搖晃,避免會反射性的點頭答應小姐。「少爺說過,小姐的安危優先,所以……」

    「少爺少爺,什麼都聽他的,蘭兒,你跟的是我,還是表哥?」鈴歆嘀起菱形小嘴,佯怒指責蘭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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