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時木薰
京城第一美人?婊子?楚少頤聽了這番話只覺得心頭一震,曲姑娘……曲霜,她就是他曾聽人說起的京城名妓曲霜?怎麼會?她的氣質,不像是一個歡場女子……他將不置信的目光移到曲霜臉上;發現她也正直直地盯著他,在他意識到之前自己竟然已別開了視線。
不會的,那樣澄淨的眸子,怎麼會屬於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你放了她!」他只覺得心煩意亂,聲音中已有濃濃的怒意。
曲霜原本以為自己早已對世人的眼光麻木,但此刻楚少頤臉上的陰暗不定卻不知怎地教她有種心灰意冷的孤絕。她真想大喊,不是她想要生來這樣的命啊!
可是她只聽到自己平靜地開口:「楚公子,你快走吧!」
曲霜平靜的聲音彷彿一記重捶敲在楚少頤的心坎上。
楚公子?她不是一向喚他大師兄的嗎?
這些日子來發生的事在他心中迅速搬演了一遍,那些心情也跟著又經歷了一遍。巨大的矛盾讓他的胸口發疼,那疼痛漸漸轉變成巨大的忿怒自心底爆發,淹沒了他的理智,他盲目地衝上前只想殺了那個口出穢言的渾球。
一陣銳利的風聲從楚少頤身後傳來,原來是剛剛從小蝶那裡脫逃的綠衣漢於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身後。「老三,我來幫你廣說話的同時幾支袖箭巳颼颼射出。
楚少頤倏地轉身硬生生接下疾射而來的短箭,同一時反手射出出,綠衣漢子還來不及看清,剛剛打出的袖箭巳沒入他自己的咽喉。
挾著曲霜的瘦高兒見楚少頤大開殺戒,心裡暗叫不妙。保命要緊,他丟下曲霜待要逃跑,楚少頤已飛身擋在他面前,他眼裡佈滿血絲像只發狂的野獸,瘦高漢子見著只覺得心裡一驚,竟忘了移動腳步。
因強接袖箭而受傷的手沾淌鮮血,一把扼上了眼前這個面目可憎的男人的脖子,他無法克制心中的怒意,手上的力道不斷加重、不斷加重……突然,那張痛苦扭曲的臉變成他自己的,那是他心中的野獸,該死、該死
曲霜的叫喚將楚少頤的神智喚回。他轉頭看正抓著他手臂的曲霜,她眼裡已盈滿淚水:「楚公子,他已經死了。」
楚少頤鬆開雙手,已失去生息的屍體重重落地。
良久,他只是瞪著地上這具沒有溫度的血肉。
這就是江湖嗎?這就是行俠仗義嗎?而現在,沒有半分鏟奸除惡的快意,他只覺得……空虛和懊悔。其實他真正氣惱的是,為什麼剛剛他只覺得滿腔的忿怒無法思考?師門的訓誡、庭訓的規範都在那一刻被遺忘。而這一切只是為了一個女人,一個青樓女子。他楚少頤一輩子也沒想過要去沾染的女人。
他知道這樣想並不公平,但是、但是……喉頭湧上一陣酸楚,他沒辦法再思考下去,他懼怕隱藏在這些情緒背後的答案。
曲霜望著楚少頤空洞的跟睛,心裡一陣不忍。她明白這個人的心乾淨得像一張白紙,現在半天之內卻連續殺了三個人為了她,心裡的煎熬可想而知。她找不出話語可以安慰他,只能陪著在一旁默默掉淚。
心中還翻騰著理不清的情緒,楚少頤恍惚地將目光轉向在他身旁流淚的女人。她為什麼要哭泣?她的眼神……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
多麼可鄙,人是他親手殺的,他卻將一切的過錯推給這個女子。一陣羞慚,他將臉別開,不再看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木然地轉過身,走進濃濃的樹蔭中。
一切的感覺突然都消失了,空氣中只剩下他心跳的聲音。
跟馬蹄印追了好一陣子了,四周的景物愈來愈荒僻,卻還沒見到擄走不語的那匹馬,小蝶心中的忿怒逐漸被恐懼取代他好怕,怕自己會這樣失去她,怕她會受傷害。
這樣的恐懼太真實,他這才發現自己竟已流淚了,
眼前出現了一片空地,很顯然這裡有人刻意整理過的痕跡,遠遠的竟似乎有牌樓的影子,這荒山之中竟然有這樣的地方?
明知道前有虎穴,他沒有退路,只能夾緊馬腹又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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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娃兒要孝敬我?」接下來的兩聲冷笑教聽者不禁打了個哆嗦。
勞行偃冰冷的目光掃視過自己的堂弟。悲哀,人長得猥瑣連幹的事兒也會跟著難登大雅之堂嗎?當年祖父臨終前要他一道得找回自小流落在外的勞行天,他卻沒想到找回來的竟是一個如此沒用的東西。
他的目光轉向堂弟身邊那個眸如星子的女人——很美,但是不值得為了她暴露黑風寨的位置。
「你跟我要了兩名弟兄去報仇,我給你。現在弟兄的死活不知道不打緊,你明明知道人家在後頭追你,竟然還帶著這個女人上來。」
勞行偃的語氣平淡得像話家常,可是一旁的勞行天已經嚇得汗濕,雖然害怕,可是心中不服氣堂兄不留餘地的嘲諷,勞行天大膽反駁:「那小子就一個人,我寨中那麼多兄弟還怕他一個嗎?」
勞行偃英俊深沉的臉上終於浮現怒容,這頭蠢豬竟還和他流著同樣的血脈!
你不是查過了那個姓齊的家世,難道你不知道他家裡的後台嗎?我說過要做就做得乾乾淨淨,你這樣跑上山,那姓齊的笨一點上來送死就算了,如果他夠聰明回去找救兵,到時候牽扯到中央的官府,我十個黑風寨;也不夠你玩。」
勞行天這才知道厲害,雙腿發軟。倒不是怕官府,而是怕這個陰沉的堂兄不知道要用什麼手段折磨他。他看著勞行偃,眼中帶著乞求。
門外一名弟兄來報,在勞行偃耳邊低聲說了什麼。只見勞行偃由怒轉笑,轉頭對樣於比鬼還難看的堂弟說:「算你走運,那小子沒有我想像中冷靜。」
他的目光再次投注在花不語身上,他注意到她剛剛一聽到姓齊的的事情便一臉驚恐擔憂,思索了一會兒,叫了兩名弟兄進房。「把這女娃兒帶到大廳去。」
在最壞的情況下,她還很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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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經知道這不是一聲場好打的仗,他卻怎麼也沒料到竟會是現在的景況。他的身上濺滿了血,別人的、他自已。頭一次身上有這麼多傷回,那些疼痛的程度遠遠超乎他經驗能理解的範圍。
他覺得自己的動作愈來愈遲鈍,然而眼前還有這麼多人前仆後繼,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支持到找到不語。
二哥說對了,打打殺殺不但不好玩,還很痛!怪不得二哥對練武一直沒什麼興趣,他一向怕痛的。想到這裡,小蝶竟然笑了,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一把長劍齊眉削來,小蝶向盾踏出一步險險閃過,眼前散落的髮絲提醒他自己刷剛離死亡有多接近。他心一驚,突然一腿踢出,直掃那人的陽池穴,不等招式用老已反手奪走長劍,挽了一個劍花,將那人逼退了兩步。手握長劍,小蝶的神情不變——劍是傷人的,現在的他與使太極拳時的圓融無爭已是兩種心情。
黑風寨裡一幫人眾見這少年的神情變化,都不禁心中一凜。
江湖人稱「少林棍、武當劍」,意謂在武器功夫上,棍法當數少林天下第一,而劍術則當推武當為武林之首。小蝶的武術路子一望即知師出武當,現下他以長劍應敵,一些較有江湖經驗的人都不自覺握緊了自己手上的武器。
看出眾人的不安,小蝶忽地大喝一聲,腳下使出梯雲縱向前竄出,一路擊、截、刺、抽、劈、洗、格、帶……劍勢之剛、去勢之疾。一些武功較不濟的還沒看清楚招式已被人劃破手腕,鮮血狂流無法再戰;一些看得出小蝶使的是純陽劍法的人,勉強接褐上亂招,卻不料小蝶腳上功夫也甚了得,手上綿綿出招;腳下也一面吊、僻、踢、掃,竟沒有完全照純陽劍的步法在走;但是卻又與手上的劍招相輔相成。
只聽得一聲聲中招的悶哼、慘叫伴著武器脫手韻金屬碰撞聲此起彼落,小蝶已搶過百餘人,殺到黑風寨的廳堂之外。
一個身著藍衣的男子在此時穩穩落在小蝶眼前,擋住他的去路。
原本喧鬧的校場突然安靜了下來,連原本受傷呻吟的人都悄悄噤聲。
小蝶也感覺出整個氣氛的不尋常,踏出的腳步竟猶豫了,再加上眼前的人身上所散發的氣勢,教他握劍的手也微微冒出汗來。
小蝶謹慎地打量對手——這個人的臉上竟看不出任何情緒。他的體型較小蝶要高上一些,身上似乎沒帶武器,雙手背在身後,讓小蝶無從猜測對方究竟練哪一門武功。
蔚紫林也在打量眼前的少年,冷酷剛硬的臉上帶著不易察覺的讚賞。
他剛剛進了寨門便見到這場騷動,也目睹了這少年精彩的武藝。
每一套劍法的步法和吐納皆是互相配合,若隨意改變,不僅劍招可能變弱,更可能會導致氣血無法運行,輕則內傷重足致命。可是這少年剛剛腳下的變化不僅沒有犯這樣的錯誤,反而都巧妙地加強了純陽劍的威力。若不是缺乏經驗,恐怕根本不需要花那麼多時間解決這群烏合之眾。以他的資質和小小年紀,假以時日必能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