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諾拉·羅伯茲
「嗯。」
「紫水晶。」她彎起嘴唇,親吻納什。「保護你免遭巫術傷害。」摩根娜向拱門走去,那隻貓也站了起來。「去睡一個小時,納什。你的大腦累了。醒了以後你再工作。到了合適的時候,你會找到我的。」說著她悄悄走出了屋門。
納什皺著眉,舉起那塊精緻小巧的綠色的石頭,仔細察看。排除雜念。不錯,這他用得著。此時此刻,他的思緒和煙霧一樣朦朧。
他的拇指撫摸鑲在翡翠上的那塊紫水晶。免遭巫術傷害。他抬起頭,看著窗外的摩根娜駕車離去。
他非常肯定,這一點他也用得著。
第六章
他需要做的事情是思考,不是睡覺,儘管他也懷疑,任何人遇到過去的十五分鐘裡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是否還有能力思考。說真的,過去幾年裡他採訪過的任何一個超心理學家,如果領教了摩根娜向他展示的東西,都難免會癲狂不已。
然而,理性的第一步難道不是想辦法證明自己所看到的東西是虛假的嗎?
他神情恍惚地走回起居室,斜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天花板。親眼所見,親身所感,是他無法否認的。不過,過一段時間,也許能有個合乎邏輯的解釋。
作為第一步,他擺好了他在思考時喜歡的姿勢。他在沙發上躺了下來。催眠術。他不願意相信,別人能使他進入恍惚狀態或產生幻覺,不過這不失為一種可能。而且是更容易接受的一種可能,因為他現在又是獨自一個人了。
如果他不相信這一點,或其他合乎邏輯的解釋,他就必須接受,摩根娜完全是她自己所說的那種人。
一個世襲女巫,身上流淌著精靈的血液。
納什用腳趾蹭掉了鞋,試著動腦思考。但他的腦子裡全是摩根娜——她的神態、她的舉止、她閉上眼睛,把手舉向天花板前眼裡閃現的幽暗的神秘的光。
他想起了摩根娜對白蘭地酒瓶施展魔法時眼裡閃現的同樣的光。
他的心砰地跳了一下,讓他很不舒服。騙局,納什提醒自己。首先假定都是騙局,然後從邏輯上分析摩根娜如何製造騙局,才是更為明智的做法。一個女人究竟怎樣把一個重一百六十五磅的男人從地面提起六尺呢?
電動力學?納什始終認為這裡存在真正的可能性。為自己的劇本《黑色禮物》進行了初始研究後,他便開始相信,某些人可以用自己的意念或情感移動物體。對納什的思維方式來說,那是比相信鬼神的存在更合邏輯的解釋。針對照片在房中飛舞、書本從書架上飛出等等,科學家們做過詳盡的研究。人們常常認為年輕的女孩兒有這種天賦。女孩兒長大,成了女人。摩根娜當然已是女人。
摩根娜把他和她自己從地面提了起來。納什想,科研人員的描述會比他詳盡得多。不過,沒準兒他能……
他停了下來,因為他意識到,這是小說裡喬納森·麥吉利思在故事中的思考和反應方式。他想,這是不是摩根娜所希望的呢?
聽磁帶,摩根娜是這樣對他說的。那麼,好,他就要這麼做。他挪動一下身體,敲了敲錄音機的按鍵,把裡面的磁帶倒到頭兒,然後開始播放。
微型錄音機裡飄出摩根娜霧濛濛的聲音。
「做一個女巫,沒有必要加入女巫會,就像做一個男人不一定非要參加男人俱樂部。有人覺得參加一個團體是有益的,能給人帶來安慰。有人則只是喜歡它的社交功能。」稍稍停頓之後,是摩根娜挪動身體時絲綢衣服發出的沙沙聲。「你參加團體嗎,納什?」
「不。團體通常都有別人制定的規矩。而且它們喜歡分派你不喜歡的工作。」
摩根娜輕盈的笑聲飄進屋裡。「我們之中也有人喜歡我行我素,獨來獨往。然而,女巫會的歷史源遠流長。我曾祖母的曾祖母是她所在的愛爾蘭一個女巫會的高層女祭司。在她之後是她的女兒。一個女巫的杯子、一根魔棒和其他幾件慶典用品傳給了我。也許你注意到了掛在門廳牆上的那個用於慶典的盤子。它可以追溯至火刑時代。」
「火刑時代?」
「對女巫的殘酷迫害。始於十四世紀,持續三百餘年。歷史表明,人類往往有一種對什麼人加以迫害的需要。我想現在輪到我們了。」
她繼續說,他繼續問,但納什聽那些話時卻很費勁。她的聲音本身如此誘人。那聲音只屬於月光,用來揭示秘密,是熱情的午夜承諾。倘若閉上眼睛,他幾乎會相信摩根娜正和自己在一起,和他並肩蜷坐在沙發上,她修長迷人的雙腿和他纏在一起,她呼出的氣息溫暖著他的臉頰。
他昏昏然墮入夢鄉,臉上甚至掛著笑容。
他醒來時,差不多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睡眼惺忪的納什用手在臉上擦了擦,接著又因脖頸肌肉僵直而罵了一聲。他在沙發上推了一下,使自己處於半坐半躺的姿勢,然後掃了一眼手錶。
睡這麼死並不奇怪,他想。過去的幾天裡,他一直在燃燒能量,卻只出不進,除了打個瞌睡以外。他機械地伸出手去,抓過那個一公升裝的飲料瓶,把溫吞吞的汽水大口灌進肚裡。
也許這全是一場夢。納什向後坐了坐。他很奇怪,午睡時的混沌狀態這麼快就不見了。完全可能是一場夢。除了……他用手指擺弄胸脯上的石頭。和石頭一起留下的,是一縷揮之不去的淡淡的香味,摩根娜特有的香味。
那麼,好吧,他想。他要堅持原來的看法,不再懷疑自己的理智。她畢竟做了她所做的事。他畢竟看到了他所看到的東西。
其實事情並非如此複雜,納什想。只是需要調整一下你的思維方式,接受新事物而已。過去,人們一度認為太空旅行純屬幻想。另一方面,倒退幾個世紀,巫術被人們毫不懷疑地接受。
也許現實同你碰巧生活在哪個世紀大有關係。這一點也許能讓他的大腦正常工作。
他又灌了一口汽水。蓋瓶蓋時,他做了一個鬼臉。他意識到,他不僅僅口渴。他也餓。餓得厲害。
而比肚子重要得多的,是他的大腦。整個故事似乎在裡面轉動,一盤一盤地轉動。他第一次能夠看到這個故事,而且看得真真切切。他興奮得急速地敲打手指。每當故事在他面前展開時,他都這樣做。他翻身而起,朝廚房奔去。
他要給自己弄一個特大號的三明治,煮一壺這個星球上最濃的咖啡,然後開始工作。
摩根娜坐在安娜斯塔西亞家陽光明媚的露台上,一邊讚羨表妹家生機勃然的花園,一邊喝著爽口的草藥冰茶。從佩斯卡德洛海岬的這個位置,她能看到外面喀摩爾海灣湛藍的海水,注視船隻在輕柔的春風中悠蕩而行。
這裡,避開了旅遊者的必經之路,遠離坎納裡大街的喧鬧以及漁夫碼頭的人群和氣味,她彷彿置身於另一個世界。平靜的露台上花木掩映,聽不到一點兒汽車的響聲。只有蜜蜂、小鳥、海水和風。
她明白安娜斯塔西亞為什麼住在這個地方。這裡有表妹渴望的靜謐和隱秘。陸地與大海相交之處,有一種戲劇化的情趣。枝權纏繞在一起的樹木,海鷗的高聲鳴叫。但在環繞這個莊園的起伏的院牆內,又能讓你享受安寧。沉默的紮實的長春籐順著房子攀援而上,安娜精心照料的花壇裡長滿了芳香怡人的藥草。
摩根娜每次來這裡,都會感到無比輕鬆。而她只要一有煩惱,她不止一次地想,就會跑到這裡來。這地方太像安娜斯塔西亞了。可愛,熱忱,不工心計。
「新鮮出爐。」安娜端著托盤從敞開的法式屋門進來時高聲通報。
「哦,天,安娜——奶油甜餅。我最喜歡的。」
安娜斯塔西亞咯咯笑著,把托盤放在玻璃桌上。「今天早晨我就急著要烤點兒甜餅。現在我知道為什麼了。」
摩根娜迫不及待地咬了第一口。滑潤的巧克力在舌頭上融化時,她瞇起了眼睛。「我的天啊。」
「說真的,」安娜在一個能越過花園和草地一直看到海灣的地方坐了下來。「我可沒料到大白天你會來這兒。」
「我正盡情享受充裕的午餐時間。」她又咬了一口甜餅。「有曼蒂在,店裡沒問題。」
「你呢?」
「我不也總是這樣嗎?」
安娜把一隻手放在摩根娜的手上。摩根娜還沒來得及把手合上,安娜就已感覺出一絲淡淡的憂傷。「你心情煩躁。我感覺到了,沒辦法。咱們太親近了。」
「當然沒辦法。就像我今天非要上這兒來一樣,儘管可能會給你添麻煩。」
「我願意幫忙。」
「當然啦,你是草藥醫生嘛。」摩根娜輕輕地說,「來點兒菟葵香精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