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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諾拉·羅伯茲

    幾英里外,在一台嘩嘩作響的電視機前,他從小睡中醒了過來。睡眼惺忪的納什用手擦著臉,費勁地坐起身來。

    見鬼的夢!他揉著扭了筋的脖子,心裡罵道。生動得足以讓他好幾個敏感的地方感到疼痛。而且他知道這全是自己的錯。他打著哈欠,心不在焉地伸手去拿他自己做的那碗爆玉米花。

    他沒有竭盡全力把摩根娜從腦海中驅除出去。所以,如果他繼續想像如何欣賞摩根娜在林中跳女巫舞蹈,想像如何剝光她的白色絲袍,並且在月光下與她在鬆軟的大地上做愛,然後才肯結束這場夢幻的話,那就只能怪他自己了。

    他突然打了一個寒戰,於是就在黑暗中摸索那瓶微微發溫的啤酒。真是撞見鬼了,他心裡說。他簡直敢發誓,他聞到了蠟燭燃燒的氣味。

    第三章

    星期一傍晚,摩根娜拐進自家車道時心裡已然不勝煩惱。預先定好的送貨在芝加哥被耽擱,剛才的一個鐘頭她一直在打電話查明原因。她很想按自己的方式處理此事——再沒有什麼比失職更讓她討厭了——但又十分清楚,衝動往往會使事情更加複雜。

    結果,寶貴的時間被白白浪費,把車停好後差不多已經天黑了。她本來希望,在對付納什之前,能在安靜的樹林裡散一會兒步,整理一下思緒——而且,哼,對了,再定定神。現在,這些全都做不到了。

    她坐了一會兒,愁眉不展地看著自己汽車前邊那輛黑黃兩色的摩托車。

    塞巴斯蒂安。太妙了。正好是她最不想見的。

    盧娜搶在她的前面鑽出車門,順著車道輕手輕腳地走到摩托車旁,在後輪上蹭了一下。

    「只要是男的,」摩根娜重重地關上車門,厭惡地說,「就少不了你。」

    盧娜哼哼卿卿地褒貶著什麼,闊步向前走去。潘恩用機智的眼睛和可愛的喉音在前門向他倆打著招呼。盧娜愛搭不理地走自己的路,但摩根娜停下腳步,在潘恩的身上摩挲了一陣,才把錢包扔到一旁。她能聽到立體音響正在播放貝多芬的舒柔的樂曲。

    她發現,塞巴斯蒂安果然就在她猜想的地方,四肢叉開,靠在長沙發上,穿靴子的兩腳舒適地搭在咖啡桌邊,眼睛半睜半閉,手裡握著一個葡萄酒杯。他微笑時,憂鬱的臉龐曲線變幻,富於雕刻美的嘴唇微微翹起,睫毛重重的眼睛顏色變深,和盧娜茶色的眼睛一樣銳利,足以摧毀一般女人的防線。

    他以古代人的致意方式,懶懶地抬起一隻手指纖細的長長的手。「摩根娜,我的真愛。」

    他總是漂亮得有點過分,她想,即使在他是個男孩時也是如此。「請隨意,表哥。」

    「謝謝,親愛的。」他朝她舉起酒杯。「這酒真棒。你的還是安娜的?」

    「我的。」

    「向你致意。」他站起身,優雅得像個舞蹈演員。她必須仰起腦袋,才能使自己的眼睛和他取平。對此她一直耿耿於懷。他身高六尺三,整整比她高出五時。「來吧。」他把酒杯遞給她。「看上去你能喝一點兒。」

    「我今天很煩。」

    他嘴角一咧,說:「我知道。」

    她本來也許想喝,但現在牙根早已咬得緊緊的了。「你知道我不喜歡你刺探我的心思。」

    「我用不著。」他以休戰的姿態雙手一攤,一個帶方形紫水晶石和精細金圈的戒指在小手指上閃閃發亮。「你剛才一直在發射信號。你知道你生氣時嗓門有多大。」

    「那我現在必須尖叫才成。」

    見她不想喝酒,他把杯子拿了回來。「親愛的,聖燭節後還沒見過你呢。」他的眼睛在對著她笑。「不想我嗎?」

    糟就糟在她還真想。無論塞巴斯蒂安如何戲弄她——從她在搖籃裡的時候,他就開始戲弄她——她都報以欣賞的態度。不過,這不能成為馬上就跟他十分親密的理由。

    「我一直很忙。」

    「我聽說了。」他摸了摸她的下巴,因為他知道這能惹她生氣。「跟我說說納什·科特蘭的事。」

    她兩眼直冒火花。「討厭,塞巴斯蒂安,收起你的魔指,少打探我的私事。」

    「我沒偷看。」他擺出一副十分冤枉的樣子。「我是先知者,藝術家,不是窺視狂。安娜告訴我了。」

    「是嗎?」她的臉繃了一會兒。「對不起。」她知道,至少塞巴斯蒂安在多少變得成熟並有了一定的自制力後,很少侵犯別人的隱私。除非他認為有那樣做的必要。「算了,沒什麼好說的。他是個作家。」

    「這我知道。我又不是沒欣賞過他的電影。他要跟你幹什麼?」

    「研究。他要寫一個女巫的傳說。」

    「傳——說,跟故事一樣,我希望。」

    她竭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別那麼粗魯,塞巴斯蒂安。」

    「我不過是擔心我的小表妹。」

    「得了吧,用不著。」她狠狠地拽了一把他搭在衣領上的一撮頭髮。「我能照顧自己。而且再過一兩個小時他就來這兒,所以——」

    「好啊,那你正好有時間餵我。」他友善地用一支胳臂攬住了她的肩膀。他打定主意,摩根娜不用大炮轟他,他就不會乖乖地離開,讓她見那個作家。「週末我跟我父母談過了。」

    「電話裡?」

    他驚愕地睜大了眼睛。他說話時偶爾露出的一絲愛爾蘭口音使他的語凋顯得格外生動。「真的,摩根娜,你知道打國際長途他們怎麼收費嗎?簡直是在吸你的血。」

    她大笑著用一隻胳臂挽住了他的腰。「好吧,我給你晚飯,你給我說說他們的情況。」

    她永遠不能真跟他生氣。不管怎麼說,他是自家人。心緒不寧時,家有時就是你的全部依靠。兩人在廚房吃飯時,他把有關摩根娜父母、姨媽和姨夫們——他們同時也是她的嬸嬸和叔叔——的最新情況一一講給了她。一個小時過後,她重新徹底放鬆下來。

    「我已經多年沒看過夜光下的愛爾蘭了。」摩根娜低聲說道。

    「去一次吧。你知道他們都很高興見你。」

    「也許我會的,夏至的時候。」

    「我們可以一塊兒去。你、安娜斯塔西亞、我。」

    「也許吧。」她歎息著往一旁推了推自己的盤子。「問題是,夏天正是我生意忙的時候。」

    「你老是把自己拴在生意上。」她盤子裡的那塊豬排更好,塞巴斯蒂安用叉子一叉,餵了自己。

    「我喜歡這樣,真的。和人打交道,雖說有的人有點兒怪。」

    他把兩個人的酒一飲而盡。「比如說?」

    她微微一笑,用胳臂肘支著向前探了探身。「有那麼一個小討厭鬼,幾周以來天天上我那兒糾纏,聲稱認識我的化身。」

    「可憐蟲。」

    「可不是嘛。幸好他是錯的——在我的生活中,以前從沒見過他。幾星期前的一個晚上,我正要關門,他衝了進來,來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表白。」

    「哦。」塞巴斯蒂安吃完了最後一口豬排。他確信表妹已經能夠照顧自己。然而這並不能阻止他因為某個偽新時代人招惹摩根娜而感到不快。「你怎麼辦的?」

    「給他肚子上來了一拳。」她挺了一下肩膀,塞巴斯蒂安大笑起來。

    「風格,摩根娜。你真不俗。你沒把他變成牛蛙?」

    她神色莊嚴地挺直了身子。「你知道我不那樣幹。」

    「那吉米·巴基斯基又是怎麼回事?」

    「那不一樣——我那時才十三歲。」她無法抹去嘴角上的笑意。「再說,我又把他變目邋遢的小男孩了。」

    「那只是因為安娜為他求情罷了。」塞巴斯蒂安用叉子做了個姿態。「而且你還讓他臉上長了個瘤子。」

    「那是最輕的懲罰。」她伸出手,去握他的手。「該死,塞巴斯蒂安,我可想念你呢。」

    他緊緊地攥住她的手指。「我也想念你。還有安娜斯塔西亞。」

    她的心為之一動——將他們繫在一起的紐帶如此深遠,如此牢固,她不可能無動於衷。「這是什麼,愛嗎?」

    「我們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他輕輕地吻她的手指,然後放開了她的手。他不想思考這個問題,或是放鬆警惕,讓表妹揣摩到他的心。「你這兒有沒有什麼帶鮮奶油的東西?」

    但她搖了搖頭。憂傷已經襲上心頭。雖然塞巴斯蒂安十分老練,能夠阻止憂傷侵害她的心境,可她偏偏不肯讓憂傷輕易溜走。「你辦的那個案子怎麼樣了——被綁架的那個小男孩?」

    痛苦來得突然而且強烈。他又一次強迫自己將痛苦驅散。「他們沒能及時趕到。舊金山警方盡了一切努力,但綁匪已經驚慌失措。他才八歲。」

    「我真難過。」悲傷在胸中湧動。他的悲傷,也是她自己的悲傷。她站起身,走過去,坐在他的腿上。「哦,塞巴斯蒂安,我真難過。」

    「你不能總想這件事。」他的臉頰在她的頭髮上蹭著,這使他覺得好受一些。由於她的分擔,他能感到撕心裂肺的悔恨和痛苦在減輕。「你再這樣我可不饒你了,可是,唉,我離那個孩子已經那麼近了。出了這種事,我有時想不通,上天賦予你這種能力,為什麼你卻無所作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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