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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文 / 諾拉·羅伯茲

    淡出。

    他喜歡這個場景,不過他覺得摩根娜還能為其中的愛情戲添一點兒彩。

    摩根娜對他的沉默感到滿意,帶他到房子的側面轉了轉。那裡,不時傳來海水撞擊岩石的隆隆聲;歷經風雨、枝幹盤結捲曲的柏樹林護衛著庭院。他們走過一個五角形的石頭天井,天井的最高處矗立著一個女性的銅像,腳下的小池中流水汩汩作響。

    「她是什麼人?」納什問。

    「她有很多名字。」摩根娜走到銅像那裡,拿起一個長柄小勺,浸入清澈的池水中。她抿了一口,然後把剩下的池水灑在地上,敬奉那位女神。她一聲不響,又從天井走回,進了一間陽光充沛、一塵不染的廚房。「你相信造物主嗎?」

    這問題使他頗感意外。「相信,當然,我想。」他在摩根娜走過白瓷磚地面,到洗滌槽那裡沖手時,不自然地敷衍著。「這——你的魔法——是宗教性的嗎?」

    她微笑著拿出一罐檸檬水。「生活就是一種宗教。你別擔心,納什——我不會勸你信教的。」她在兩個玻璃杯裡放滿冰塊。「這不應該讓你覺得不自在啊。你的故事不就總離不開善和惡嗎?其實人始終都在選擇,要麼從善,要麼做惡。」

    「那你呢?」

    她遞給他一個杯子,然後轉身穿過門廊走出廚房。「你可能會說,我總是盡量抑制自己不那麼有吸引力的衝動。」她瞥了他一眼。「但並非總是有效。」

    她一邊說,一邊把納什引向一個寬大的走廊。兩邊的牆壁裝飾著華麗的燭台、帶蝕刻圖案的銀盤和銅盤,以及褪了色的掛毯,上面描繪的是民間傳說和神話中的景象。

    她選擇了她的祖母總是稱之為休息室的那個房間。牆壁是暖人的玫瑰紅色,寬條栗木地板上的布哈拉小地毯的圖案也是同樣的色調。壁爐上方是一個精美的亞當式壁爐台,壁爐裡堆放著木柴,如果夜間天氣變冷,或者摩根娜願意,馬上就可以點燃。

    但是此時只有一陣微風從開著的窗戶吹進屋裡,撩動薄薄的窗簾,送來庭園裡的花香。

    和她的商店一樣,房間裡四處擺放著水晶飾品、工藝品和手杖,以及她收藏的部分雕塑作品。錫的巫師、銅的仙女、陶瓷的龍。

    「了不起。」他的手在一架金豎琴的琴弦上撫過,琴聲輕柔而甜美。「你彈嗎?」

    「高興的時候。」看著納什在屋裡走來走去,摸摸這個,看看那個,她覺得很有意思。她欣賞誠實的好奇心。納什端起一隻刻著圖案的高腳銀杯聞了聞。「聞上去像……」

    「地獄之火?」她提示道。納什把杯子放回原處,又去把玩一個細長的鑲著寶石纏著絲線的紫晶手杖。「魔杖?」

    「當然啦。你許願的時候要小心點兒。」摩根娜對他說,一邊輕輕地從他手中接過手杖。

    他聳聳肩,轉身觀賞其他東西,沒有看到手杖被摩根娜放到一旁時光芒四射。「這類東西我也收集了不少,也許什麼時候你可以看看。」他向一個晶瑩的玻璃球俯下身去,在裡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像。「上個月我在拍賣會上買了一個沙曼人的面罩和一面——叫什麼來著?——水晶鏡。看起來我們有一些共同之處。」

    「同樣的藝術品位。」她坐到了沙發的扶手上。

    「以及文學品位。」他在一個書架上翻看。「《愛情真諦》,布萊德伯利。這本書我有金色曙光出的第一版。斯蒂文·金、亨特·布朗、邁克卡弗裡。嘿,這是——?」他抽出一本書,虔誠地打開。「這是第一版的勃拉姆·斯托克的《德拉庫拉》。」他朝摩根娜看了一眼。「你能替我拿一下嗎?」

    「我到你身邊才能替你拿。」

    「我一直希望他能滿意我的《午夜血》。」他把那本書放回原處,另幾本書又引起了他的注意。「《四個金球》。《仙境國王》。」他用手指在精緻的書卷上劃了一下。「《把你的風吹起來》。她的書你收全了,」妒意在他血液中攪動,「而且是第一版的。」

    「你讀布裡娜的書?」

    「你真會開玩笑。」簡直像老友重逢,他不由得要摸一摸,看一看,甚至聞一聞。「她的每一本書我都看過十幾遍。誰要是認為它們只是為小孩子寫的,那就是個傻瓜。詩意,魔力,美德,全被融為一體。而且,當然,插圖也十分精美。為得到一幅插圖的原作,讓我破產都行,可她就是不肯賣。」

    摩根娜覺得十分有趣,歪了歪頭。「你問過她?」

    「我通過她的代理人透過口風,可憐巴巴地懇求。沒門兒。她住在愛爾蘭的某個城堡裡,沒準兒牆壁上貼滿了她的素描。但願……」他轉身看了一眼正默默發笑的摩根娜。

    「實際上,她把畫保存在厚厚的畫冊裡,等待著她千思萬想的孫兒們。」

    「唐納凡,」他把兩手的拇指插進褲袋,「布裡娜·唐納凡。是你母親。」

    「是的,而且,她要是知道你欣賞她的作品會很高興的。」她舉起酒杯。「一個故事大師敬另一個故事大師。我父母在那所房子斷斷續續住了不少年。實際上,她是在肚子裡懷著我的時候在樓上寫出她第一部正式出版的書。她總說是我堅持要她把那個故事寫下去的。」

    「你母親相信你是個女巫嗎?」

    「你最好問她自己,如果有機會。」

    「你又有意迴避。」他走過去,挨著她在沙發上舒服地坐下。和一個週身一切事物都讓他喜愛的女人在一起,不可能覺得不舒服。「這麼說吧。你的家庭干涉過你的興趣嗎?」

    摩根娜欣賞他放鬆的樣子:伸著兩條腿,身體很舒適,好像已經在她的沙發上自自在在地坐過好多年似的。「我的家庭始終都很清楚,需要把精力集中在個人的發展上。你父母干涉過你的興趣嗎?」

    「我根本不認識他們。我父母。」

    「對不起。」目光裡的嘲笑立即變成了同情。她的親人一直是她生活的核心。她簡直無法想像沒有他們的生活。

    「沒什麼大不了的。」然而,他卻站了起來,因為摩根娜把慰藉人的手放到他肩上的方式使他覺得不自在。他已遠離痛苦的舊日時光,不再需要同情。「我對你家庭的反應很感興趣。我是說,大多數父母會怎麼想,怎麼做,如果他們發現自己的小孩在唸咒語?你是不是很小就決定投身巫術了?」

    同情心像一陣煙似的消失了。「投身?」她重複道,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說不定我需要一個序幕,你知道,告訴讀者主要人物是如何牽扯進來的。」

    此刻,他更注意的不是摩根娜,而是房間自身和它的氛圍。她來回走著,整理自己的思緒——不是緊張不安地,甚至一點都不急促,而是非常從容,使人明顯感覺他是在細心觀察周圍的一切事物。

    「也許她被鄰居的小孩欺侮,於是將其變成一隻青蛙。」他繼續說,顯然看出摩根娜的下巴已經繃了起來。「要不就是偶然遇到一個傳授魔法的女人。我比較喜歡這樣。」他踱著方步,玩味著頭腦中冒出的種種奇思異想,那些可以為故事編織出整塊彩錦的根根細線。「就是還沒想好寫什麼樣的天使,所以,我想咱們還是別兜圈子了。你告訴我,你是怎麼開始的——你讀過的書,什麼都行。這樣我就能把它編成故事。」

    她需要控制自己的怒氣了,而且要格外小心。她說話時,聲音是柔和的,但語氣中有某種東西使納什在地毯中間停住了腳步。「我生來就有不安分的血液。我是一個世襲女巫,我繼承的遺產可以追溯到凱爾特時代的芬蘭人。我的魔力是世代相傳的一個禮物。等我找到一個有力量的男人,就跟他生孩子,再由孩子們把我的魔力接過去。」

    他被打動了,點了點頭。「了不起。」看來摩根娜還是不願意直說,他想。得想點辦法。不安分的血液,從這兒突破可能性很大。「那麼,你是什麼時候認識到自己是個女巫的?」

    他的語氣使她的憤怒又升了一級。她強壓胸中怒火,房間隨之抖動起來。納什迅速地將她從沙發上拽起,快得她來不及抗議。房間停止抖動時,納什已經把她拖到了門口。

    「只是一場小地震。」納什說,但胳臂仍然摟著她。「上次大地震時我在洛杉礬。」因為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他對她咧著嘴笑了一下。「從那以後,遇到地震我就緊張。」

    這麼說,他把這當作小地震了。這也挺好嘛,摩根娜想。她絕對沒有任何理由發火,或期望納什按她的本來面目接受她。不管怎麼說,納什能挺身保護她,讓人感覺甜蜜蜜的。

    「你可以搬到中西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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