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諾拉·羅伯茲
"這東西挺討人喜歡,對嗎?"
"嗯?"霧濛濛的嗓音使納什扭過身去。這一次,僅僅一眼就讓他忘掉了角落裡那個體態動人的年輕女巫。在一雙湛藍的眼睛面前,他發覺自己的心跳少了幾次。"對不起?"
"這個龍。"她微笑著用一隻手撫過龍頭,"我正盤算是不是該把它帶回家呢。"她又嫵媚地笑了一下。他看到,她的嘴唇豐滿而柔軟,未塗唇膏。"你喜歡龍嗎?"
"簡直發狂,"他當機立斷地說,"你常來這兒?"
"是的。"她抬起一隻手去摸頭髮。那是一頭烏髮,慵懶地披落到腰部。納什抖擻精神,試圖把有關她的細節湊到一起。烏黑的秀髮與淡淡的奶油色的皮膚正好般配。眼睛很大,長著重重的睫毛。鼻子小巧,稜角分明。個子幾乎和他一樣高,卻又清風擺柳般的苗條。身上那件樸實無華的藍上衣顯示著品味和風格,也展現出精妙絕倫的曲線。
她的身上有某種令人……啊,他想起來了,令人眩暈的東西。不過,他正忙於欣賞和把玩,顧不上分析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在他凝神注目的時候,她的嘴唇又彎了一下。這個動作含有某種一切都看在眼裡,同時又頗感興趣的成分。"你以前來過威卡嗎?"
"沒來過。真了不起,這些東西。"
"你對水晶感興趣?"
"本來可能會的,"他隨便抬起一塊紫水晶,"不過我中學博物課不及格。"
"我認為你在這兒也及格不了。"她朝他手裡的石塊點了點頭。"如果你想和內心的自我建立聯繫,應該左手拿它。"
"噢,是嗎?"為了討好她,納什把石塊換到了左手上。他不願意讓她知道,他什麼感覺都沒有棗除了裙子在她的膝部滑過的樣子帶給他的那絲快意以外。"如果你是這兒的常客,也許可以把我介紹給那個女巫。"
她眉毛一挑,順著他的目光向那個金髮女郎望去。金髮女郎剛好賣完東西。"你需要女巫?"
"我想你可以這麼說。"
漂亮的藍眼睛又回到納什身上。"你看上去不像是來這裡尋找愛情符咒的人啊。"
他咧了咧嘴。"謝謝。我認為……實際上,我是在研究。我是寫電影的。我想寫一個和十九世紀的巫術有關的故事。你知道……神秘的女巫會、性、還有自我犧牲。"
"噢。"她低頭時,晶瑩的耳墜擺來擺去。"婚齡婦女穿著天衣圍著圓圈跳舞。裸體的。"她解釋說,"趁月色昏暗,調好藥水,引誘不幸的受害者縱慾狂歡。"
"差不多吧。"他探了探身,發現她的氣息和月光下的森林一樣冷峻和幽暗。"這位摩根娜真的相信自己是女巫嗎?"
"她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先生是棗?"
"科特蘭。納什·科特蘭。"
她的笑聲低沉而愉快。"當然啦。我欣賞過你的大作。特別喜歡《午夜血》。你賦予吸血鬼極大的智慧和慾望,卻又不踐踏傳統。"
"比起墓地裡的塵埃和棺木,畢竟活人更值得一寫。"
"我想是吧。比起攪動一口大鍋,畢竟女巫更值得一寫。"
"一點不錯。這就是我想採訪她的原因。我想,她肯定是個非常精明的女人,不然哪能這麼沽名釣譽?"
"沽名釣譽?"她重複道,一邊彎腰抱起一隻漫步走來,在她腿邊轉悠的大白貓。
"聲望。"他解釋說,"我在洛杉礬就有耳聞。人們常給我講些離奇古怪的事。"
"肯定沒少講。"她撫摸那隻貓碩大的腦袋。現在是兩雙眼睛在盯著納什。一雙是湛藍色的,一雙是琥珀色的。"可是你並不相信巫術,或者魔力。"
"我相信我能把它們編進一個呱呱叫的故事。"他盡量使自己的微笑富於魅力。"所以,怎麼樣?替我在女巫那兒說句好話?"
她上下打量著他。嗯,玩世不恭,而且過於自信。對納什·科特蘭來說,她想,生活中處處都是玫瑰。也許該讓他嘗嘗荊棘的滋味。
"我看不必。"她向他伸出手去,纖細的手上只戴著一枚銀戒指。他機械地握住她的手。一股電流直襲肩膀,他不禁噓了口氣。她卻只是嫣然一笑。"我就是你的女巫。"她說。
靜電,片刻之後,納什對自己說。當時,摩根哪正轉過身,回答一個顧客提出的問題,問的是一種叫聖約翰麥芽汁的某種東西。她一直抱著那隻大貓,撫摸它的皮毛……電流就是從那兒來的。
然而,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彎了彎手指。你的女巫,她是這樣說的。他說不清自己是不是喜歡她使用那個具體的代詞。有點親密,但感覺上又不那麼自在。倒不是說她沒有吸引力。她在他發愣時對他微笑的那種方式不僅使他心裡有點發虛,也讓他明白了為什麼剛才會覺得她能令人感到眩暈。
魔力。哦,不是那種魔力,納什在觀察她擺弄一束干藥草時安慰自己。那是某些漂亮女人似乎與生俱來的一種魔力棗大生的女人味兒和極具震撼力的自信。他不喜歡把自己看成屈從於女人意志的那種男人,然而不可否認的是,溫柔順從的女人畢竟更容易對付。
任何情況下,他對她的興趣都是職業性的。不純粹是,他又糾正了自己。若是要一個男人眼睛望著摩根娜,思緒又始終保持在純職業化的層面上,那真不如讓他痛快地死去。不過,納什覺得自己分得清主次,不至亂了方寸。
納什等待著,直到她接待完那個顧客,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自責的笑容,向櫃檯這邊走來。"不知你能否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彌補一下自己剛才的冒失?"
"哦,我倒覺得你完全能夠自行了結。"按平常的做法,她會把他打發掉。但是,肯定是有什麼緣故,使她竟然又從店堂的那頭回到了他的身旁。摩根娜不相信什麼偶然之事。不過,不管怎麼說,她斷定,任何一個長著一雙如此溫柔的棕色眼睛的男人,都不可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怪人。"恐怕你沒掌握好時機,納什。今天上午我們太忙了。"
"你們六點鐘關門。到時我再來,怎麼樣?請你喝點什麼,或者共進晚餐?"
拒絕的衝動是下意識的。其實她更願意仔細斟酌一下,或者看看自己的水晶球。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隻貓跳到了櫃檯上。貓科動物的騰躍確實輕盈得很。納什心不在焉地伸出手,抓撓它的腦袋。那只白貓沒像以往遇到生人那樣,似乎受到了冒犯,一走了之,或暴躁地嘶叫,而是在撫摸它的那隻手下順從地弓起了身體。它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死死地盯著摩根娜的眼睛。
"盧娜似乎對你頗有好感。"摩根娜喃喃地說,"好吧,六點。"她說。那隻貓也高興得起勁兒叫了起來。"到時我再決定拿你怎麼辦。"
"非常公平。"納什又摸了一下盧哪,然後信步走出了店門。
摩根娜皺著眉,俯下身去,直到自己的眼睛和貓的眼睛處於同一高度。"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盧娜只是扭動它那決非沒有多少份量的身體,給自己洗起臉來。
摩根娜沒有多少時間去想納什的事。因為她是一個隨時都在同自己易衝動的天性作鬥爭的女人,所以她更願意清靜下來以後再仔細考慮如何對待納什。摩根娜盡心盡力地接待一批又一批的顧客,同時也沒忘提醒自己,對付一個眼睛和小狗一樣自負的小說家,不在話下。
"哇。"曼蒂,納什曾經讚不絕口的那個豐滿的金髮女郎,一屁股坐到了櫃檯後面的凳子上。"從聖誕節前到現在,沒見過這麼多人。"
"我看這個月每逢星期六都會忙得不可開交。"
曼蒂咧嘴笑著,從緊身合體的連衣褲的後兜裡抽出一片口香糖。"你是不是念發財咒啦?"
摩根娜回答之前先按自己的喜好搭了一個玻璃城堡。"吉星高照,生意興隆,"她微笑著說,"加上咱們新櫥窗的佈置精妙絕倫。你可以回家了,曼蒂。我來算賬關門。"
"那我就遵命了。"她敏捷地站起身,想伸展一下肢體,兩道濃眉卻挑了起來。"天呀,哦,天……看吶。高個頭兒,曬黑的皮膚。品位不俗啊。"
摩根娜向外望去,透過前窗認出了納什。他這次停車運氣不錯,正從那輛車篷可以折疊的汽車的前座彎腰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