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吻亮河上的月光

第19頁 文 / 靳絜

    他的這一句安慰,像鎮定劑一般迅速令她安靜了下來。她無言地望著他的臉,似乎正細細咀嚼著他的話。她在車子良的堅持下躺回枕頭上,終於在不久之後安心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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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王妗娣出院沒多久,車子良又因車禍受傷進了醫院。

    費家齊輾轉聽說了這件事之後,抽空到醫院探視他,還約了范姜明葳同行。

    「嚴不嚴重啊?你朋友的傷。」走在醫院長廊裡蠟亮的地板上,令她不由覺得心情沉重了些。

    「大腿骨折。」

    「你朋友知道我嗎?」她不確定費家齊有沒有告訴人家她和他的關係,他一點也不像那種會主動對別人提起自己私事的人。

    「今天帶你來看他,他就知道了嘛。」他知道她有點緊張,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

    電梯到了三樓,他們很快就找到了車子良的病房。

    「子良。」費家齊一踏進病房就瞥見一身狼狽的車子良。他斜靠著枕,半躺在病床上,除了右腿上了石膏之外,臉上還有明顯的擦傷,狀甚淒慘。

    費家齊的一聲輕喚,令隨後進門的范姜明葳霎時止住了腳步,腦袋嗡嗡作響,心跳因而漏了一拍。遲疑了兩秒鐘,她還是隨費家齊走到車子良的床邊。

    「明葳,你怎麼也來了?」車子良詫異地瞪大了雙眼。「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住院的,你們……」他期期艾艾地說不成──句話,看見她,他的驚訝多過欣喜。

    范姜明葳無可選擇地保持沉默。倒是費家齊開口了,他的訝異之情不亞於車子良。「你認識明葳?」他詢問的目光來回在車子良和范姜明葳的臉上。

    車子良緩緩地點了下頭。「我認識她很久了。」

    不需深邃的思維和銳利的洞察,兩個男人對各自心中的疑問頓時有了解答。他們對峙的眼裡都寫著瞭解,沉默同時覆蓋了三個人。

    「坐嘛。」車子良驚覺自己失態,趕緊招呼著一旁尷尬的兩個人。

    費家齊拉了兩把椅子到床邊,和范姜明葳一起把鮮花插到瓶子裡之後,才坐了下來。

    「你的傷不要緊吧?」費家齊關心道。這才是他來醫院的主要目的。

    「還好,沒掛掉就是了。」車子良輕描淡寫了一句,臉上是無奈的表情。

    「妗娣呢?生了吧?」范姜明葳激盪的心已漸平緩,她詢問王妗娣的近況。

    她的問題讓車子良一顆心迅速下沉。他雙眉緊鎖,臉上浮現無邊的悲愁。

    「她還在坐月子。」他停了好久才困難地說出至今還令他無法接受的事實,「孩子沒了。」

    「沒有?什麼意思?你說清楚一點。」范姜明葳聽得出事情有異,著急地問他。

    「孩子還未出世就死了。」他瘖啞道。「在肚子裡就因為被臍帶纏繞頸部,沒了呼吸,醫生立刻做引產手術已經來不及了。」簡短的解釋中淨是回天乏術的無力感。

    范姜明葳沒有給他任何安慰的話,因為那已經於事無補了。

    「妗娣她──還好吧?」

    「她很難過,情緒一直沒辦法平復。」

    「那是一定的,還有什麼事比失去期待已久的孩子更令她難過呢?她的心情我可以體會。」她此刻覺得王妗娣比車子良更令她想為之掬一把同情的淚水。本以為幸福已是唾手可得,怎奈命運如此撥弄,王妗娣著實命乖運舛。

    「往者已矣,來者可追。你要好好勸勸她,別再難過了,多想想以後吧。」

    「我會的,其實我常常也是這麼勸她的。只是,你知道,要完全地從悲慟中走出來是需要時間的。」

    范姜明葳瞭解地點頭。「就讓時間來治療吧。」

    費家齊一直專心聆聽他們的對話,沒有插嘴。

    「家齊,謝謝你帶女朋友一塊兒來看我。」車子良語帶雙關地向他道謝,心領神會地看著眼前的兩人。

    「謝什麼,應該的。」

    「等我傷好了,請你們倆喝咖啡。」車子良的眼底是對兩人的深深祝福。

    「好哇!愈快愈好。」費家齊開心答道。

    「子良,祝你早日康復。」范姜明葳也衷心期盼。「改天我想去看看妗娣,好嗎?」

    「當然好,妗娣見到你一定很高興的。」車子良露出笑容。「你們早點回去吧。」

    ———

    出了醫院,看見呵出的熱氣變成白色煙霧,范姜明葳才發覺氣溫驟然下降了許多,她將大衣的衣領拉高了一些,看看身旁的費家齊,她心中五味雜陳。暮春到盛夏,新秋到殘冬,歲序在不知不覺中更替,身邊的人和事也在流失的歲月中進行了搬移。

    「回家嗎?」直到兩人上了車,他才問她。

    「嗯。」她低著頭回答。

    他靜靜凝視她片刻,才發動車子離開停車場,準備朝新店的方向駛去。

    「意外嗎?」她沉默夠了,終於問出壓抑很久的話。

    「有一點。」他平淡回應,他知道她指的是車子良認識她這件事。

    「他告訴過你我和他的事嗎?」她剛才一直不知如何啟齒的問題,竟是如此輕易地就脫口而出。

    「他說他婚前有個女朋友,他本來以為女朋友會等他的。」他的眼注視著前方的路況,口氣平靜地似在陳述一個與自己完全無關的故事。

    「還有呢?」她的手指在霧濛濛的窗玻璃上無意識地亂塗著。

    「後來,他覺得女朋友離他愈來愈遠了,而他在深思熟慮之後,決定和他太太重新來過,將所有的傷害減到最低,包括對他的女朋友。」他依舊冷靜,眼中並無波瀾。

    「你現在的感覺是不是很糟?」她繼續在窗玻璃上塗鴉,幾番發洩之後,她索性在窗上清出一方透明,然後貼住那一片冰涼看著窗外清冷的街道。

    「沒有。」由於除霧的效果,他的視線顯然比她的要清楚。

    「費家齊,」冷不防地,她喊著他的名字,突然回過頭,目光直射他的側面,「你別這麼悶好不好?我知道你一定有話要說,難道你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她字字清晰而忿怒。

    他迅速瞥了她一眼,依舊不語。他知道她的情緒已經沸騰了,他不禁自問,他有話要說嗎?不久之後,他等到了一個可以回轉的路口,打了方向燈,他將車掉了頭往回開去。

    「你要去哪?」

    「我家。」

    ———

    「你想說什麼,現在可以說了。」她一路憋在心裡的氣,一進他家全給發洩出來了。她往地板上的椅墊用力一坐,盯著他立刻就要攤牌。

    費家齊無意隨她的情緒起舞,到廚房那邊取了立頓紅茶包沖了兩杯,回到客廳,放下茶杯才在她身旁坐下。

    「喝茶。」

    他這種泰然自若、不是反應的反應,令她持續忿怒的情緒攀升至最高點。

    「我不是來喝茶的,我要知道你的想法!」

    費家齊的確有著過人的耐力,他自顧喝著茶,沒有立刻回答她。

    「你說話呀!」她幾乎是用吼的。

    「你希望我說什麼呢?你不是早就告訴我和以前男朋友的事了嗎?今天我只是發現自己剛好也認識你以前的男朋友,就這樣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為什麼那麼在意我的想法?」

    她看著他一臉的冷靜自持,覺得自己就要崩潰了。他果真是無動於衷?還是他的心早就死了,死在多年以前,死在伊人身上?杯口浮著的縷縷煙霧,竟令她濕了眼簾。

    壓抑許久的委屈,殘酷難堪的對待,在頃刻間爆裂,她哽咽出聲,哭出欲窒的痛苦和酸楚。

    他伸手將面紙盒推到她面前,沒有言語和肢體的安慰,他靜靜陪坐──旁,等她發洩個夠。

    一盒面紙幾乎用盡,她的哽咽將停。他溫柔的手這才細細撫觸她被淚水洗過的雙頰。

    她賭氣地甩開他的溫柔,她怕自己再次深陷溫柔而變得脆弱。「你一點也不在乎,對嗎?你不在乎我跟車子良的事,你也不在乎我,你什麼也不在乎,對不對?」原來他剛才輕輕的觸摸就已經發揮了莫大的殺傷力,她的淚又隨著心痛流下。

    長久的、固執的沉默之後,他將她擁進懷裡。「我不在乎所有的事,但我在乎你,我從來沒有這麼在乎過一個女孩子。」他在她耳邊情深款款。

    聽到他最後那一句,她倏地抬眸凝視著他,心中又是一陣翻騰。她雙手捂著胸口,怕一顆心就這麼跳了出來,而且臉上的淚已成災,她無法言語。

    「我知道你愛的是我,這就夠了。」說完,他的唇便貼住她的,輕輕地吮啜起來,她微微往後瑟縮,他情急地追了上去。第一次,他吻出貪婪、吻出佔有、吻得霸氣而堅持,直到她完全癱軟在他懷裡。

    「嫁給我!」他輕含著她的耳垂,吐露深情的請求。

    她看見他眼裡盈盈的期望,她也聽見自己心中滾滾的渴望。在分不清究竟是誰的呼吸裡,他們蠢蠢欲動,同時明白了即將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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