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容蓉
早就聽說契丹人殘暴,尤其是當今大遼皇帝耶律景,不但嗜殺成性,還聽信女巫妖言,活取人膽煉製長生仙藥。
對於這種說法她一直將信將疑,總覺得堂堂一個大遼皇帝幹這種事未免過於血腥,有辱帝王尊嚴。可今天看來,這一切想必都是真的,只是……沒想到耶律肆竟也如此暴虐殘酷!
唉,有什麼奇怪,耶律肆也是大遼皇室的一員,他體內流的也是契丹人的血,再說,他不也當著她的面殺過人嗎?她憑什麼認為他和其他契丹人不一樣?
由於太過專注思考,孟千竹已經忘了那天是怎麼回到廂房的,她只知道自己魂不守舍在床邊坐了整整一個下午,心亂如麻。若不是送飯的小丫頭叫她吃飯,她不知還要發呆到何時。
晚餐跟平常一樣,是典型的遼國菜,大塊大塊的烤羊肉已被均勻的切成薄片,上面塗著紅紅綠綠的調味佐料,讓人一看就食指大動。但是……孟千竹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她心不在焉挑起一片羊肉放進面前的盤子裡,怎麼也無法入口。
到時候,她會下會也像這只可憐的羊兒一樣,被人任意宰割呢?想著想著,她幾乎掉出淚來。
「怎麼,羊肉下合口味?」
低沉的嗓音在她身邊近距離響起,令她渾身一顫。孟千竹拾起頭,發現耶律肆不知何時進了屋子,正站在她對面,用探詢的目光看著她。
幾日不見,他穿著一身沉重的盔甲,風塵僕僕的臉上寫滿倦意,整個人看上去似乎黑瘦了些,但那雙邃亮如星的眼眸依舊專注,令孟千竹的心臟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她究竟怎麼了,面對這個殺人如麻,近似劊子手的人,她的心跳竟為他失速!孟千竹羞愧於自己的反應,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他。
耶律肆卻誤會她的反應,以為她在害羞,伸手托起她的臉蛋。溫暖的氣息自他的指尖傳人她體內,令孟千竹的心緒更加紊亂。
「是不是想吃漢人的飯菜?\"耶律肆放緩語氣問了一聲,隨即退開一步,扭頭向外叫道:「叫廚房上漢人的飯菜,我今天在孟姑娘這裡用飯。」
吩咐完畢,耶律肆衝著孟千竹爽朗一笑。「看,我回來的匆忙,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你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他的笑像夏日燦爛的陽光,輕鬆穿透孟千竹心中的層層烏雲。就在耶律肆即將跨出房門的那一刻,她失神的叫住他。
「我幫你換!\"
耶律肆停下腳步,緩緩回過身來,眼中似有一絲情緒閃過,快得讓她來不及分辨。「你幫我換?\"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
剛剛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孟千竹旋即意識到自己在胡說些什麼。她窘迫地咬住下唇,臉紅得似火燒般滾燙。
「好!就由你來幫我換。」
按照平常的習慣,他回府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換下盔甲,可幾天沒見到孟千竹,他心中掛念得厲害,竟直接跑來找她。
在他的吩咐下,等候在外的僕人迅速送來他平時在家穿的便裝——一件藍色的緞面軟袍。
手裡拿著這份自己找來的尷尬,孟千竹面紅耳赤,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自小嬌生慣養,有丫鬟僕人侍候在一旁,從沒做過什麼服侍人的事,連端茶送水都不會,更何況是幫一個大男人換盔甲!
她可不可以反悔,可不可以說話不算數?
「來吧。」
耶律肆身體放鬆坐在椅子上,緊緊盯住面前這個小小人兒,那因羞澀而紼紅的面容不禁令人心神一蕩。
孟千竹硬著頭皮走到他身前,顫巍巍伸出手,眼睛卻緊緊盯住地面。
「我的盔甲好像沒穿在地上。」
調侃的聲音傳來,帶著濃濃的笑意,令孟千竹的臉蛋漲紅到極點。
「對、對不起。」
她支支吾吾說著,偷偷瞟了耶律肆一眼,見他正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嚇得連忙栘開視線,試圖摸索著將盔甲從耶律肆身上卸下。
靠近的柔軟身軀散發出少女特有的清香,纖細的腰身,渾圓的胸部,無不讓耶律肆感受到一股火樣的情慾在體內來回竄動。
見孟千竹笨拙的在他身上摸來摸去,拖拖拉拉,被她「折磨」多時的耶律肆,忽然突兀地用手圈住她的腰身,往前一拉。這個動作讓孟千竹猝不及防,重心一個不穩,踉艙跌入他懷裡。
「你!\"孟千竹驚叫一聲,連退好幾步,瞪大眼睛望著他,不知該說什麼好,更不知他突來的親暱舉動代表什麼。
「我肚子餓了。」耶律肆無辜得很。
肚子餓了和抱她有什麼關係?孟千竹還在怔愣中,耶律肆再度伸出手。
「你這麼看我,是不打算幫我換盔甲了,還是等著我再來抱你?\"
「不,當然不!\"孟千竹倒抽一口氣,連忙矢口否認,想了想又抿唇說:「你把手放下,保證不亂動,我才幫你換盔甲。」
這小東西居然和他討價還價!
耶律肆有趣地挑起眉,不過……心中卻愛煞了她那慌亂無措的可愛模樣,他順從地放下手。
「好,你過來吧。」他說,聲音笑笑的。
孟千竹防禦性的將雙手舉到胸口,瞪眼看了他片刻,見他沒什麼動靜後,這才小心翼翼走到他跟前。
「你保證不亂動喔!\"孟千竹又瞪眼瞧了他片刻,見他除了對自己笑笑外,真的沒其他動作,只好咬著牙,鼓足勇氣將盔甲從耶律肆身上卸下,又幾乎花盡所有的氣力,才將那件藍色軟袍穿到他身上。
想不到換個衣服竟這麼辛苦,孟千竹喘著氣在桌旁坐下,整個人差點癱倒。
也不是她氣力小,但不知怎麼的,只要在他身邊,她就會不由自主的緊張,尤其在他熾熱的目光下,她更像被火燒著似的渾身乏力。
「剛才辛苦你了。」
換完盔甲,耶律肆又洗了把臉,這才坐回到孟千竹對面,輕鬆的舉止少了平日的威嚴,無形中多了股說不出的男性魅力,讓孟千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跳又像小鹿般亂竄。
她連忙低下頭撥弄著筷子,假裝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剛剛送進來的飯菜上。而當她發現碗裡的飯菜都快被耶律肆堆成一座小山時,連忙慌亂開口。「夠了、夠了,我吃不下那麼多!\"
耶律肆笑笑,沒有說話,只是以溺愛的眼神望著她。
十天前,他帶著孟千竹剛剛回到位於祁安的將軍府,便接到聖上的旨意,說是有一群摩會族人的殘餘叛匪,在他管轄的區域內犯上作亂,要他帶五百名士兵前去剿滅。
所謂摩會族的殘餘叛匪,其實是一支在五年前被穆宗皇帝逼得走投無路的小部族,人數大概在三千人左右。
只帶五百名士兵前去剿匪?這哪裡是剿匪,根本就是聖上一箭雙鷗、借刀殺人之計!
不論是他滅了摩會族人、還是摩會族人滅了他、或是最後兩敗俱傷,但不管是什麼結果,對聖上來說都是好消息。
身為一個臣子最大的悲哀就是,明明知道殘暴的君主早有殺己之意,卻還身不由己、不得不替君王賣命!
幸虧摩會族的族長黎莫是個冷靜睿智之人,和他又有過一面之緣,見他的人馬趕到便和他商定協議—兩人先假打幾日,黎莫詐敗,他表面上以追趕為名,實則一路護送摩會族人往西直出大遼境界。
知道摩會族的人跑了,穆宗皇帝當然不高興。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況他已把叛匪趕出大遼,對聖上也算是有個交代。
將近十日的不眠不休,讓耶律肆渾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緊繃到了極點。
然而,每當他累得快不行的時候,只要一想起孟千竹那張純淨的臉蛋,原本疲憊不堪的身心竟會奇跡似的感到輕鬆。
所以他一回到府裡,連盔甲都還來不及換,就急急來見這個令他下時牽掛在心的小小人兒。沒想到,這個看上去風一吹就倒的小傢伙,竟心下在焉的坐在桌前,挑著盤子裡的羊肉!
對他們契丹人而言,她的身體已經夠瘦弱了,竟然還敢挑食!
他本想強迫她多吃點羊肉,可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轉而要廚房再做一桌漢人的飯菜。
他這是怎麼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當她說要為他換下盔甲的時候,他感到高興至極,多日來的疲憊奇異的在瞬間一掃而空。
好幾次,她甜美的氣息撩撥著他男性的感官,讓他忍不住有些失控,但最後他還是克制住自己的衝動。因為在男女之事上,他從沒有強迫女人的習慣,尤其面對的又是自己喜歡的女人……
因為孟千竹看上去實在單薄,所以他挾了許多菜到她碗中,想將她養得更胖、更結實些。
現在是夏季還好,要是到了冬天,大遼可不比南方,若身體不好的話,是很容易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