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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文 / 嚴沁

    「我想——我的位置讓給她最合適。」

    可欣輕咳一聲。「她的身份也應該管這部門。」「可欣——」傅太叫。

    以戰眼睛一亮,他彷彿想到甚麼。

    「我做什麼都可以,甚至我回爸爸公司,」可欣坦然微笑。「我知道以戰為難。」

    「不——」以戰想解釋甚麼,又停住。

    「這樣可好?我們合掌現在我的職務,」中堅興致勃勃。「我們合作。」

    「或者——」以戰又看可欣一眼。「你肯委屈做我的助理?」

    「完全不委屈,」可欣露出難見的微笑。「我就做你助手。」

    她處理得極好,不著痕跡的推翻了中堅的提議,令他不會尷尬。

    「那不一定是輕鬆的工作。」以戰今夜特別對她多說了幾句話。

    「保證我不偷懶。」她又笑一下。

    事情就這麼輕鬆愉快的決定了,而且有種感覺.皆大歡喜。

    明柔第一天坐進原本以哲也是可欣的辦公室,她為自己訂了許多花,又把寫字檯搬了方向,令氣象煥然一新。

    她讓原有的秘書跟可欣走,自己另選了一個新秘書。才進公司,她就以一副老闆娘的姿態出現,架子、派頭十足。

    她要求傳太重新派廚子來公司做午餐,像以前一樣只服侍他們四個人。她要求司機隨時待命,接送她去洗頭、逛街購物或見朋友。她還要求以戰另派一個社交秘書。

    「社交秘書?港督才有。」以戰啼笑皆非。

    「以後我代表公司出席所有大小應酬派對,社交秘書絕對需要。」

    「通常都由我或中堅出席社交應酬。」

    「以後我負責。」她給以戰一個甜蜜笑容。「相信我會做得比你們出色。」

    「暫時——還不能以傅以戰夫人之名出現。」以戰要求。

    「可以,」她立刻答應。「我以丁明柔小姐的身份出現,你不介意吧。」

    「公司其實沒有那麼多應酬。」一以後會很多,我保證。」

    「如果這樣,你為甚麼不做公關總監?」

    「我喜歡管財務。」她說。

    從開始到「傅氏」上班後,明柔表現得如魚得水,不再為小事再煩擾以戰。她真的開始有很多應酬,很晚才回家,兒子交給護士,有時傅太或以戰去她那兒探BB,總碰不到她面。

    她的照片也開始出現在一些中英文的社交雜誌,或八卦週刊上。她為此十分自得,嚴然城中社交名人。

    以戰不制止也不管束她,在公司在家裡,她有很大的自由度,只是,他永不陪她參加應酬,說是沒興趣。

    其他的人——包括以戰、可欣、中堅都默默的站在工作崗位上,做他們應做的事。

    生活還是像從前一樣過,平穩、踏實而低調,除了失去的以哲,那永恆的痛。

    匆匆一年,已是以哲去世的週年忌辰。

    大清早,天剛亮,路上還沒有甚麼行人,大廈垃圾工人還在辛勤工作,可欣已開車趕去以哲墓園,她要趁大家沒來到前,對以哲講些只有他倆才知的悄悄話。

    在墓地二十多碼處她站定了,心中呼然而跳,因為她看見墓前站立一個酷耳以哲的人——當然不是以哲,是比她來得更早的以戰。

    站在原地不再移動,心中有奇怪的念頭,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到以戰。

    自從做了以戰的助理,工作上的接觸多了,她有個想法:其實自己根本分不出他們兄弟倆誰是誰!以前以為靠感覺可以,但現在知道,他們兄弟實在太像,像得連感覺都相近。以前——是對以戰陌生的緣故。

    她開始有點怕接近以戰,因為那太相似的「感覺」今她痛楚。

    以戰到底不是以哲,這是絕對絕對絕對不能弄錯的。

    她站在一株樹後,遠遠看見以戰低看頭,不知在自語或是沉思,久久,久久都不動。二十分鐘他還是那個姿式,像生了根的樹。

    有點著急,他不是要在那兒站一生一世吧?

    太陽的臉龐完全展現出來,逼人的熱力也升高,細小的汗珠沁在可欣鼻尖。她已陪著以戰站了起碼一小時。

    以戰這麼早來是為甚麼?他剛陪傅太一起來,他們不是約好中午在廟裡打齋唸經嗎?

    以戰終於移動了,他緩緩轉身,慢慢朝可欣走過來,不,他當然不是走向可欣,那是離開的唯一道路。

    他還是半垂著頭,沉重而悲傷,無限心事的模樣。經過可欣時,他突然停步,有感應似的轉臉,與可欣的視線相遇。

    像受到極大的震動,他眼中光芒暴漲,身子不受控制的顫動看,伸出右手——他是指著她?或是想捉住她——然後,霍然轉身,大步衝出墓園。

    他竟是那樣失態。

    可欣像從一個夢囈中醒來,剛才那一剎那,她幾乎不能呼吸.以戰的手雖離她還那麼遠,卻像可觸及她的靈魂,令她內心天旋地轉般,不能自已的悸動著。那感覺就像以前與以哲,可是他卻是以戰。

    老天!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一定有,她知道。看來,以戰也知道。她——是不是把以戰當成了以哲,那個百分之九十五——不,可以說百分之一百相像的雙生兄弟。

    她不想再往下想,那令她心驚膽戰,但是——她是不是愛上了以戰?!

    是以戰還是以哲?她完全迷糊了,站在以哲的墓前,她雙手掩面失聲哭泣。

    那是萬萬不能,她最怕發生的事,想不到——想不到竟然真的出現,這——叫她以後再面對他們?

    心緒亂得一塌糊塗,完全不能思想的在墓前站了半小時,該是上班的時間!她開車回到公司。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離開以戰,離開所有人,她被自己嚇壞了,怎能發生這樣的事?

    迅速打了一封辭職信,讓秘書轉交以戰.也不通知任何人,她悄然而退。

    她這抉擇是對的,她知道。只有這樣才能今她避免面臨萬劫不復之境。

    可欣躲在家裡思索整天,只簡單的對父母交代去旅行,就提著簡便的行李離開,沒說去處也沒說時間。

    父母一向對她極信任,知道她能保護自己,放心讓她上路。她只留下保證,一定按時報告自己行蹤。

    她的離開沒驚動任何人,一走了之、一了百了,還有甚麼比這更好的辦法?

    首先發現的是傅太,她問以戰。

    「可欣呢?怎麼不回我電話。」

    以戰無言以對。中堅以懷疑的口吻說:

    「她兩天沒來上班。」

    「大小姐一定生病。」明柔笑。「嬌生慣養,可能從來沒這麼勞累過。」

    以戰還是沒作聲,也沒把可欣辭職的事告訴大家——他大概永不會說出來。

    「你問過她父母嗎?」明柔問。

    「沒有。工人說她不在。」

    「讓我打去問問。」中堅離開餐檯。回來時神情詫異。「她母親說她離開了香港。」

    「啊——」傅大反應最大,她睜大眼睛張大口,一副不能置信的駭然。「不可能,她離開香港不可能不告訴我。」

    「他們怎麼說?」明柔關心的問。

    「她去旅行。」中堅懷疑的。「沒定目的地,也沒定歸期,只說會打電話回來。」

    「怎麼可能?」傅大目瞪口呆,泫然欲涕。「你們誰得罪了她?」

    中堅、明柔、傅太的視線都集中在以戰的臉上,只見他漠然的臉上半絲表情也沒有,只用手指輕撫著眉心。「你知道原因嗎?」明柔問。

    以戰沉默的搖搖頭,再搖搖頭,眼眸的顏色變得更深沉。

    「不管。」傅太終於哭起來。「我不管她為甚麼離開,你們替我把她找回來。一定有原因逼她走,她答應過我永遠陪我的。」

    「媽咪——」明柔跳起來擁著她。「別哭,別擔心,可欣可能很快回來,她只是去散心。」

    「騙我,她不會回來。」傅太下意識的推開明柔。「阿強,我不管,你要替我把她找回來。你不去,我自己去。」

    明柔臉色難看,沒想到傅太會推開她。以戰臉色也難看,傅太給他出個難題。

    「我會找她。」他勉強安慰母親。「我一定替你找她回來。」

    「她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你們。」傅太滿臉淚痕。「你們誰惹她,我不放過你們。」

    「媽咪——」以戰很難堪。「我接到她的辭職信時人已走了。」

    「辭職?做得好好的為甚麼辭職?」傅太叫得驚天動地。「她不高興你們換了她的職位?」

    明柔的臉色更難看,她盯著以戰,希望他說幾句好話,可是他沉默。

    「不會,安娣。」中堅出面打圓場。「可欣不是那種人,事實上她幫以戰做得很開心,做得很好,她離開——可能是散心。」

    「不是。」傅太非常因持己見。她瞪著以戰。「你說,你一定知道原因,阿強。」

    「我只接到辭職信,她甚麼也沒說。」以戰吸一口氣。心裡立刻想到墓地裡的那一幕,有關係嗎?他的心開始不能平靜。

    「可欣的父母說她來電話時一定要打給我們,一定很快聯絡上,安娣,真的別擔心。」中堅再一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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