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尉菁
平易之與其他三名護院先護著霍邵書與魯含菁離開。
才出擎天堡,霍邵書便解下他的令牌,命令平易之幫他做一件事。「送我的訃文到書劍山莊。」
「少莊主。」四名護院驚聲低喚。
霍邵書不理會眾夫驚愕的目光,逕自說道:「從今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霍邵書這號人物。」他邊說邊以內力運氣,自毀武功。
平易之見狀,想衝去阻止,卻已經來不及。
霍邵書自嘴角逸出一道血絲,淒惶地一笑。
他不後悔。
若此舉得逞之後,他將與魯含菁攜手共度自首,那就不枉他的一片苦心了。
霍邵書從平易之手中將魯含菁抱了過來,帶傷的他步履顛簸塢緩緩而行,從今以後,他與書劍山莊再無關聯,」他惟一的親人就是魯含菁了。
看著少莊主抱著表小姐踽踽獨行的這一幕落進平易之眼中,分外覺得悲涼。
一年前,霍邵書為了繼承大業而毀了情愛,一年後,他為了尋回那分感情而毀了自己。
莊主與夫人要早知道少莊主會這麼做,那麼在一年前,莊主還會逼少莊主娶少夫人嗎?」
這問題,只怕一輩子都要留在平易之的心中,永遠沒法子問出口了,因為,從今以後,這世上將再沒有霍邵書與魯含菁兩人。
平易之回過神,抽出護身軟劍,便往自個兒的胸口一刺。
「易之!你這是在做什麼?」其餘三名護院連忙點住平易之的鎖心。玄機兩穴,護住平易之的心脈。
鎖心、玄機兩穴雖被封住,但刺入的劍峰已達心窩,它只能保住平易之最後一口氣,卻護不了他多久。「將我帶回擎天堡中,跟那名替身姑娘放在一塊。」如此一平,不只莊主、夫人會相信死的是少莊主,就連赤兀揚那大魔頭都該深信不疑,含菁姑娘已不在人世的事實。
他以死換取霍邵書的如願以償,這是他惟一能為少莊主做的事。
擎天堡的地牢內熊熊的大火正在焚燒,火舌躥燒到天邊,染紅了大半的天地。
赤兀揚遠遠地看到天邊那一片紅光,心口一緊,幾個劍花旋落,正與赤兀揚交手的兩名敵人轉眼間人頭落地。
對手一死,赤兀揚拔身便想往火場的方向衝去。
他趕至地牢,只見地牢的人口熊熊的烈火正旺,燒得人睜不開眼。
赤兀揚二話不說,隻身想勇闖火窟,正與書劍山莊幾名武師纏鬥的年總管見到赤兀揚的舉動,匆忙撤下敵人。趕去阻止。
「堡主,你請三思——」
年總管尚未說完,赤兀揚已一個旋身,手中軟劍一揮,刺向年總管。
年總管眼明手快,雙足點地,往後躍開,才免於被劍峰刺成重傷。
「滾!」赤兀揚低聲斥吼。
立身於烈火前的他,此刻眥目雙張,雙眼赤紅,仿如地獄竄出的厲鬼,而哪樣凶狠的厲鬼卻逃不過「情」字這一關。
他不顧烈火焚身的危險,投人火海中,瘋狂地找尋魯含菁的下落。
地牢內,有一男一女兩具屍體,烈火的火舌還燒著他倆的屍身。
而那已遭焚燬飄在半空中翻飛著的衣袖,那空洞洞的左臂,一一證實地牢內的女屍便是魯含菁——
赤兀揚衝進地牢內,火舌躥上他的衣袖,而他卻視若無睹,抱起「魯含菁」的屍首,便往外奔去。
當年總管再見到赤兀揚時,竟是他抱著一團火出現。
那樣的火、那樣的光景——堡主他是不想活了是嗎?年總管趕快脫下外袍,急著想撲滅赤兀揚身上的火。
「堡主,放開魯姑娘。」這樣他身上的火才滅得掉。
「先救她、先救她廣赤兀揚急切地下令,那拔尖的音調含有著顫抖的嗓音,那是生命中不能承受的剝離與失去——
年總管從來沒見過主子那麼悲痛,絕望過,而他也想救活魯含菁,但是——
他將目光移往赤兀揚抱住的軀體。
那女屍已呈焦黑,如同一塊黑炭,這要他如何救起?
年總管被那焦黑的屍首,楞在原處,一時之間竟無法回神。
赤兀揚搶過年總管的外袍,猛往屍首上撲。
火滅了——』
他得到的是一個面目全非的「魯含菁」!
赤兀揚赤著雙眼,狠狠地瞪著屍首,久久不語。
「堡主——」
「滾開!」赤兀揚大聲吼退部屬,他望著那具還發燙的屍首,不許任何人靠近。
躥天的火舌,殺戳的景象,在赤兀揚的眼中全都化作一張張魯含菁的臉。
魯含菁已死,他留下擎天堡還有何用?
赤兀揚不顧魯含菁的屍身還是火燙著,便抱起了屍首,緩緩地走向刀光劍影之中。
那是一片混戰,赤兀揚卻視若無睹,天地之於他,已形同毀滅。
第五章
新生
「娘、娘——」
小芽兒邁開兩條小短腿,急急地往她母親的繡房奔過去。
「小心!」
半途中,芽兒小小的身體便讓一名大漢給攔住。
高個兒單手抱起芽兒,左手還捧著藥碗。
芽兒看到她阿爹如此神乎奇技地露了一手,小小的臉上立刻綻放出一抹甜甜的笑容,拍拍手,芽兒便偎進阿爹的懷裡,讚歎道:「阿爹好厲害喲!一手抱著芽兒,一手還能端著娘的藥,都沒有濺灑出去喲!」
芽兒邊說邊蹭著身子,要她爹放她下來。
霍漁陽放芽兒下去,叮嚀她道:「別蹦蹦跳跳的,小心跌跤。」
「知道了啦!阿爹。」芽兒中規中矩地點了頭,鞠了躬,又伸高小手要端藥碗。
「不行。」霍漁陽搖頭。」這是你娘要喝的湯藥,你這麼頑皮,一個不小心又灑了怎麼辦?」
「芽兒才不會呢!」芽兒嘟著小嘴,揮著兩隻小胖手,嚷嚷道:「給我嘛、給我嘛!芽兒要端啦!」
霍漁陽沒轍,只好將藥碗端給女兒。
芽兒還真聽話撲用兩隻小手捧著藥碗,邁著短短的兩隻小胖腿,小心翼翼地走著。
「燙不燙手?」霍漁陽問。
芽兒頭點了點,一臉正經地喊:「燙。」
「既然燙,那就讓阿爹端吧!」霍漁陽伸手,要將芽兒的藥碗端過來。
芽兒卻側身避開了。」不要,芽兒要端。」她是個雞婆性子,什麼事都要插上—手。
她人小個子矮,手裡又端著燙手的藥碗,走得極慢。霍漁職捺著性子跟在女兒的後頭。
「阿爹,」芽兒邊學烏龜走路邊側著臉兒問:「娘怎麼了?為啥娘老是要吃藥呢?」
打芽兒懂事以來,她娘便像個藥罐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日三回,餐餐湯藥不離身。
「阿爹,娘病得重嗎?要不,咱們請大夫來給娘看病好不好?」小小的芽兒是標準的小麻雀,一開口便喋喋不休地問個沒完沒了。
「你小心點走路,別淨顧著說話,小心你娘的藥快讓你給灑完了。」霍漁陽開口嚇芽兒,害得她急急地回頭去看。
「阿爹騙人,芽兒根本就沒把娘的藥給灑了。」她甚至還機靈地跨開那高高的門檻,一點也不像是個小個子。
他們父女倆進來,正在作畫的宛兒抬起頭來,望著芽兒,溫柔地笑了。
「娘吃藥了。」芽兒捧著藥走近娘親身側。
在娘親面前,芽兒就不似剛才那般頑皮,臉上有著超越年齡的成熟。
宛兒將藥碗接過,
芽兒還像個小雞婆似的,直叮嚀道:「會燙喔,娘要不要『呼一呼』?」芽兒鼓著兩個腮幫子,用力地幫她娘吹。
「芽兒真乖。」宛兒誇女兒。
芽兒卻得寸進凡打小報告道:「阿爹不乖。」
「哦!是嗎?」宛兒吹著藥,揚著雙眉,略感興趣地問女兒,「阿爹是怎麼不乖法?」
「阿爹壞壞,阿爹騙芽兒說芽兒灑了娘的藥。」芽兒像只小母雞似的,單手又在腰伺,嘴巴啷得鼓鼓的,另一隻手邊說話還邊比。
那是她的女兒,她的芽兒。
宛兒放下湯藥,伸手要抱芽兒。
霍漁陽眼尖地看到了,連忙阻止妻子。」別抱了,這丫頭重得很呢!」
芽兒一反她的牙尖嘴利,也不吵著要她娘抱。
娘只有一隻手,如果抱芽兒,娘會好辛苦、好辛苦的。
芽兒很懂事,主動地偎進娘親的懷裡,以小小的身子磨蹭著娘親,溫暖中帶著藥香的身體,張開她的黃牙乳口,喜滋滋地告訴娘親她打聽來的消息,「山上的鬼王又派了好多人下山來,他們全騎著馬兒,好神氣——」
芽兒拉拉扯扯地說了一堆。
宛兒含笑以對,也不知道將芽兒的話聽進多少。
霍漁陽看著這一雙母女,總覺得這樣的天倫之樂像是偷來的般,極不真實。他霍漁陽真承得起這樣的天倫嗎?
「娘、娘、娘——」芽兒拿手去扯宛兒的衣襟,喚娘親回神。
「娘,你說奇不奇?這會兒那幫人的臉上全戴著鬼奴面具。」芽兒像是想到什麼,興奮地推離娘親的懷抱,跑去她的小房間翻箱倒筐一番,找出她的鬼奴面具,也戴在臉上,跟著跑去娘宛兒面前,側著臉問:「娘,芽兒戴這面具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