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童景遙
當季磊一走,嚴老忍不住稱讚起來。
「霽柏真是個上進又努力的孩子,什麼事情交到他手上我都放一百二十個心啊。」
「爸……」彤雲才聽不進去這些,她只在意霽柏把她一個人扔在台北。「你馬上叫他回來,快呀!」
「彤雲,他在工作,你就別使性子了。」嚴老好言相勸,沒想到驕縱慣了的女兒根本不領情。
「我不管。他去了那麼多天,連通電話也沒有,萬一……」說著她立到抓起包包,做勢要離開。「如果你不打電話,那我就自己下去找他。」
「那種荒山野嶺的地方,你怎麼找啊?」
「路就在嘴邊,我邊開車邊問,總會讓我找到吧。」
「哎……你就別給我惹麻煩了,他要是沒事,萬一你出了事,我怎麼跟你死去的媽交代。」
彤雲一聽到父親妥協,臉上立刻露出甜美的笑容,快步奔過來抱著父親撒嬌說:
「我就知道爸最疼我了。」
「好啦,少來這一套,你心裡除了霽柏,哪還有我這個老爸爸啊。」嚴老感慨地說:「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爸——」
拗不過彤雲的要求,嚴老立刻交代秘書傳真給王村長,請他將這訊息轉達給霽柏。
「這下你應該放心了吧。」嚴老把傳真的內容拿給彤雲看。
「嗯。」
她點點頭,這才滿足地離開了辦公室。
※※※※※※※※※※
這天晚餐時,想到明天就得離開,霽柏的心情就不知不覺的沉重起來。就算確信自己一定會再來,但分離還是不免令人感傷。
而築月雖然表面上一如往常,還是不主動跟他交談,但私底下的心情起伏卻只有自己清楚。
餐桌上異常的安靜。
霽柏吃完時,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忍不住問:「你一個人待在這裡不怕嗎?」
「怕什麼?」築月笑笑反問。
「嗯,一個人而且又是女孩子,什麼危險都可能遇到啊。」
「這裡除了松鼠、山豬之外就是果子狸,要說危險,你還比它們都可怕呢。」築月瞇著眼,俏皮地望著他說。
「我?」
霽柏應和的笑了兩聲,卻發覺隱隱失控的感覺正攫獲他,讓他的眼睛根本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你在這裡住多久了?」
「嗯……從大一算起,前後快六年了。」
「六年?」他一臉不可思議。
「難道你從沒想過離開,或……換個環境?」
「開始的前兩年會,但是之後就沒再想過了。」
霽柏望著那清麗的臉龐,突然想起比她小兩歲的彤雲。
從小生在富裕家庭的彤雲,吃的穿的用的永遠是最好最貴。
她所關心的事不外乎這季有什麼新款的衣服、皮包,今年該到倫敦還是紐約去玩。
回想彤雲和出現在他身邊的女人,幾乎沒有一個能跳出這種框架,說穿了都是在虛榮心的誘惑下,淪為物質的奴隸。
但是築月不同。
她完全跳脫了這既定的模式,不但徹底頗覆,而且還展現了另一種完全不同的風貌。
她是如此自然率真,眼神和笑容裡,時時散發著孩子般的純真。
這也就是她吸引他的原因。
霽柏回神過來,這才驚覺自己兩天來,已經把「看她」當成了一種習慣,好幾次他甚至忘了兩人敵對的立場。
「憑你的學歷,在大學找個助教的工作應該不難,何必這麼辛苦呢?」他雙肘撐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的說:「如果有需要,我很樂意幫忙。」
築月似笑非笑的回望著他說:「謝謝你的好意,我目前不需要任何幫助。」
「喔,你別誤會,我這麼做不是想勸你,只是覺得選擇的機會很多。」
「嗯。」築月點點頭,不在乎地說:「反正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離開。」
「可是……」
「喂,是你自己說不勸我的,怎麼還一直說個不停?」她放下湯匙,生氣地說:「我不在乎你怎麼看我,更不在乎你的想法,我只做我認為值得的事。」
「但改變並不是壞事,生活沒有一成不變的啊。」
「你想改變我什麼?我們才認識幾天,你就批評起我的生活了。」
「我沒這個意思。」霽柏馬上道歉。「我說錯話了,對不起。」
他不想破壞好不容易建立的和諧氣氛,所以立刻轉移話題。
「這裡有酒嗎?」
「酒?有,是那些原住民寄放在我這的。」
築月收拾盤子準備起身去拿。霽柏卻先一步鑽進屋子,把冰箱裡的啤酒全拎了出來。
他先打開一罐遞給築月,然後又為自己開了一罐。築月還來不及把酒推了,霽柏已經先乾為敬了。
「我為剛剛的失言道歉。」說著,又仰頭連喝了好幾口。
築月雙手捧著酒瓶,也禮貌的淺啜兩口。
經過酒精的放鬆,霽柏也把話匣子打開,手舞足蹈地說起自己學生時代的事。還有第一次上法庭前,因為緊張而頻頻拉肚子的糗事。築月在一旁聽的忍不住大笑。
而在霽柏不著痕跡的引導下,築月交換條件似的娓娓道出和賀雲那段近去的戀情。
「真沒想到,他就這麼放棄你了。」他打開最後一罐啤酒,暢快喝著。
「不……他不是放棄。」雖然已有醉意,她還是認真的解釋著:「人嘛,當然應該選擇最好的,像我這種人……人家只是當成傻瓜。」
「那你後不後悔沒把他追回來?」
她轉過頭來,迷濛的眼中彷彿閃著淚光。
「幹嘛呀,你以為在演連續劇啊,我愛他卻更愛這個地方。你可以說我愚蠢,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霽柏聽她說完,突然有股想把她抱進懷裡的衝動。
就在這掙扎的緊要關頭,築月竟突然把臉移近,眨著眼,一派天真的說:
「你知道嗎?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呢。」
「為什麼?」
「因為你跟他……很像。」
「是嗎?」
「嗯……你們都是屬上流社會的人,身邊周旋的應該都是漂亮的女人,不會是我這種放逐山林的野人。」
她指著自己的鼻子,自嘲的乾笑著。
霽柏抿著唇,心裡有股說不出的疼惜。「不,是那個男人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築月好像聽懂他的暗示,立刻轉過頭去,歪著身子吃力地想站起來。「你怎麼啦?」
霽柏看她頗吃力,於是伸手攙扶著她,但築月卻警戒的掙脫他的手。
「我好像醉了。」
她逞強的想靠自己的力量站定,但雙腿卻不合作,罷工似的提前休息了。
霽柏眼明手快,立刻站起來將她整個人攬進了懷裡。
「沒關係,沒關係……我自己可以走,你也早點休息了。」
築月被酒精浸紅的雙頰這會兒更紅了。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企圖離開他的懷抱,沒想到差點跌倒。
霽柏心一橫,也不管她願不願意,一彎身,直接將她抱了起來。
「你幹什麼……」
「別說話。我只是抱你回房間,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聽到霽柏輕聲在耳邊解釋,築月突然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乖乖地依偎在他懷裡動也不動。
霽柏走進房間,輕輕將她放在床上,終於忍不住親了她那紅透的小臉蛋。
築月出乎意外的沒有拒絕,於是霽柏試探的問:
「你還好吧?」
「嗯……」
築月像是進入半睡眠狀態,閉著眼翻了個身,對他的侵襲完全沒有反應。
霽柏不太相信。於是從她身上翻過去,這次大膽的朝她的嘴唇進攻。
在親吻她的同時,霽柏聞到一股淡淡的酒香,一瞬間,他彷彿也醉了。
這一次他真的投降了。
她竟然敢在一個男人面前毫無防備的睡起覺來。
是不怕?是信任?還是根本不在乎呢?
霽柏用手背輕觸她發燙的臉頰,一股暌違已久的悸動突然湧上心頭,他趕緊深呼吸幾口氣,壓抑住那隨時可能潰堤的欲求。
他撥撥額前散落的發,坐在床邊自嘲地笑了起來。
在看她睡了幾個小時後,他才不捨的起身,輕輕地退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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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霽柏醒來,一走出房門,立刻被一股濃濃的咖啡香所吸引。
「早啊。」築月站在廚房,不太敢正視他的臉。
「早啊,呵——」
霽柏像沒事似的打了兩個呵欠,走到廚房要了一杯咖啡。
霽柏端起杯子喝了兩口,特意盯著精神奕奕的築月瞧。
「幹嘛這樣看我?」
「沒什麼。」他端著咖啡坐回客廳的沙發,目光還是捨不得離開。
築月隱約猜到他眼光中寓意,臉頰不由得泛紅起來。
「昨晚……我沒給你惹麻煩吧?」
「沒有。就算是……我也不認為是麻煩。」
「你不要跟我調情,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她把準備好的早餐端上桌,有培根蛋三明治、牛奶和新鮮的果汁。「快吃吧,吃完我就送你下山,村長會幫你找到拖車的。」
「我下山,那你呢?」
「我當然是回來工作啊,你已經耽誤我不少時間。」
「Sorry,原來麻煩的是我。」霽柏略帶歉意的說:「好,這一次說話算話,吃完早餐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