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童景遙
她無法冷靜下來。
只要看著他,她的心就像是個鐘擺!不斷的左右搖擺,根本停不下來。
最後,她只好告訴自己必須跟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如果你不去醫院,那我……」
「築月,」風生突然從路的另一邊叫她。「你在這幹什麼?」
他肩上背著重重的黑背包,快步前她走來。本來一臉的喜悅卻在瞥見霽柏時立刻垮了下來。
他一走近,斜睨霽柏的目光讓人冷的發毛。
他毫不掩飾的將築月拉到一旁,也不降低聲調的問:「他在這裡幹什麼?」
「他……」
「你好,我是冷霽柏。」他主動伸手。
風生雖然不願,但還是禮貌的回道:「我是袁風生。」
他稍稍瞥了風生一眼,直接說:「你是攝影師?」
「嗯。」風生怔了一下,不免對他識人的本領感到驚訝。
「冷霽柏,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他這才正眼打量著霽柏,突然恍然大悟的說:「你就是那個把工程局主管部搞下台的名律師。久仰了。」
風生難得稱讚人,從他的表情中,築月清楚感受到他真心的佩服。
「那是媒體誇大報導,我只是以我的立場做我該做的事而已。」
「話是沒錯,但這樣的堅持若是助紂為虐,就不是件好事了。」
風生說完便轉頭看築月,霽柏也跟著看過去。
「霸道、冷血、狡猾、無情……太多人對律師有偏見,我不會介意。任何行業都有害群之馬,只要自己不同流合污就行了。」
「那我就不懂了。」風生提高聲調,似乎想為築月出一口氣:「既然你以這麼高的道德標準自居,為什麼還要幫財團呢?」
「風生,你別胡說。」築月趕緊出聲制止他。
「我哪有胡說,你不也很死這些短視近利的傢伙嗎?」
築月懶得聽他發表高論,更不想與他爭論,於是轉身走近霽柏輕聲道:
「你沒事了吧?」
霽柏點點頭,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築月看了風生一眼,直接走向車子。
風生不管霽柏,緊追上來說:「等我一下,我搭你便車到山上去。」
說完便把背包放進後座,轉身跑回屋裡。
霽柏右手扶著肩,站在車窗旁試探的問:「你男朋友的醋勁真大。」
築月瞟了他一眼,淡淡的說;「他不是我男朋友。」
「喔,我還以為……」霽柏心裡一陣欣喜:「那他是……」
築月發動引擎,不以為然的說:「跟你無關。」
霽柏見她一臉不悅,立刻轉移話題再問:『那……我什麼時候能到你的溫室去參觀?」
「你去也探聽不到敵情,何必白費力氣。」
「你這麼什牙俐齒,不當律師實在很可惜。」他趨近車窗,嗅到她淡淡的髮香。
「一個只說實話的律師可能會餓死。」築月笑笑,不再回應。
當霽霽柏眼角的餘光瞥見風生的身影時,他知道兩人的談話該結束了。
霽柏退了兩步,看著風生從容上了車,還不忘炫耀的對他揮手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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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了一會兒,風生對這樣的安靜感到怪怪的,於是主動找話題聊:
「那個律師真是驕傲。」
築月沒有說話。
於是他又說:「對了,你跟他在那裡幹什麼?他有沒有騷擾你?」
「我去找王伯伯,他剛好來,所以聊了一會兒。」築月不想引起誤會,於是盡量簡化事情的始末。
「這麼巧。』他半信半疑的問:「你跟他說話的樣子好像老朋友。」
「他也說要跟我做朋友。」她玩笑的說。
但聽在風生耳裡卻一點也不好笑。「跟他?你怎麼能跟這種人做朋友。」
「為什麼不行?」築月本來沒意願,被他這麼一說,反而有點賭氣了。
「這個人是來搶你的地,破壞你的研究,你竟然還……」風生嚴厲教訓說。「你根本就不應該理他的。」
「就算是仇人,難道連說句話都不行?」
「你幹嘛一直幫他說話?」風生像抓到把柄一樣瞪著她。
「我沒有幫他說話,是你很奇怪,你又不認識他,怎麼能輕易評斷他為人的好壞呢?」築月不自覺的幫霽柏辯駁起來。
「我不認識他,我也不想認識。但是我知道相信他的話只會被騙。」
「他一開始就表明自己律師的身份,哪有什麼騙不騙的。就算他要騙我吧,難道你認為我連基本的判斷能力都沒有嗎?」
風生見她生氣,這才趕緊改口說:「我沒這個意思,我只是擔心你。」
「有什麼好擔心的?」她握緊方向盤,對他急於想保護的態度感到不解。
「我想那是因為我太在乎你,任何一個接近你的男人我都會在意。」
築月來無預警的將方向盤一轉,緊急的將車停下來。來不及反應的風生差點控上面前的實物櫃。
「下車。」築月冷冷的說。
「下車?」
「對,下車。」
風生知道是自己說錯話。只有悶著頭打開車門,將後座沉重的攝影器材搬下車,悻悻然的退到山壁旁,不放棄的對著車窗解釋:
「築月,你別誤會,我只是擔心……」
築月看都不看,迅速的將車子駛回路上,重踩油門揚長而去,無情的把風生一個人丟在杳無人煙的山林小徑上。
第三章
自從那天狠狠的教訓風生之後,莫名其妙的煩躁困擾了築月好幾天。
她知道這不是對風生感到愧疚,但真正的原因,她卻始終不敢去探究。
為了徹底擺脫紛亂的思緒,她收拾了簡單的行李,隻身一人到山上的溫室沉澱心情。
從接觸植物開始,每當沮喪或心情低落時,築月總是喜歡把自己埋進那安靜又美麗的植物群中,讓它們來撫平情緒。
這幾年來,她幾乎快忘了「情緒化」是什麼,更忘了自己是多麼的敏感脆弱,需要人呵護。
但這幾天她明顯的感覺到那種情緒又回來了。
心裡常常像是被兩個力量反向拉扯著,一會兒理智佔上風,她便拼了命的埋頭工作;一會兒情感圍起依賴的柵欄,故意把她隔絕在其中。
想了幾天,她終於確定混亂的起源就是冷霽柏。
她承認這個男人確實與眾不同。除了合宜的舉止、謙遜又不失幽默的談吐外,他那精緻俊逸的五官、深情內斂的目光更是深深吸引著她。
築月知道這想法實在荒謬,而且瘋狂。正如風生所說,因為兩人處於相對的立場,其實連說話都嫌敏感,更別說其他。
但愈是這樣,她就愈不自覺的想到他的存在。在不斷尋找厭惡他的理由時,卻偏偏發現他挖掘不完的優點。
想著想著,她的頭竟然抗議的痛了起來。
車子爬上了高坡,一整片高聳入雲的杉木群隨即映入眼簾。
築月將車停在屋旁的空地上,一走出車外,立刻嗅到瀰漫在空氣中的松木香氣。
稍微休息之後,築月換上寬鬆的工作服,動身前往溫室開始工作。她每回埋頭工作,非得做到月上山頭,滿天星斗才肯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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築月看看表,已經快九點了,這一回神,才覺得肚子餓了起來。於是她趕緊收抬好東西,鎖上門,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木屋。
洗澡前,她先打開冰箱拿出一個調理包,放進微波爐裡加熱。然後邊走邊脫下沾滿泥土的衣服,慢慢走進浴室。
十幾分鐘後,當她出好澡正準備擦乾身體時.隱約聽到屋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憑著經驗,築月知道這不是動物的腳步聲,而這個時間也不會有上山打獵的人來拜訪她。
於是她趕緊抓了件T恤套上,躡手躡腳貼著壁朝客廳走去。經過廚房時,她用手抓了根原住民留下的木棍,然後移動到門後。她屏住呼吸,準備給這傢伙來個迎頭痛擊。
躊躇的腳步聲來來回回在屋外徘徊,當聲音由遠而近,最後就在門外消失時,築月幾乎不敢呼吸。
這時,她的腦海裡突然閃出「先下手為強」五個字。
於是她鼓起勇氣扭開門把,然後使出全部的力氣將木棍朝那高大的黑影揮下。
「別打!是我。」霽柏大叫一聲,邊閃邊用手去擋。
雖然築月看到是他,但奮力落下的棍子已經收不回來,於是也跟著大叫。
「你……怎麼又是你?」築月想湮滅證據的將木棍扔掉,一臉尷尬地說:「你在這鬼鬼祟祟幹什麼?」
「什麼鬼鬼祟祟,我不正要來敲門嗎?哎喲……」
霽柏弓著身體半蹲在門前,右手就按在前幾天被撞的左肩上。
「你……設事吧?」
「沒事才怪,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你,每次見面都要演出全武行?」
「是你自己……」
看他舊傷未癒,現在又加上新創,就算再強壯的男人都承受不住。
於是築月收住口,毫不遲疑的扶他進屋子裡去。
她先將霽柏扶坐到沙發上,然後轉身走到廚房,在儲物櫃裡找出一個大藥箱。隨即一臉理所當然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