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童景遙
「彎路?那差不多是二十分鐘前,哎……」霽柏懊惱地拍拍額頭說。
「你最好快點掉頭回去,否則天一黑,在不熟的山路上開車很危險。」築月好心的叮嚀。
「謝謝你。」他把紙張放回口袋,似乎還不想走。
「你……你們住在這?」他先看看一臉寒漠的風生,才將視線移回到她臉上。
「嗯。」築月回頭看了風生一眼,想解釋卻又覺得多餘。
「這裡雖然美的像是世外桃源,但你們住在這不會覺得不方便!」
雖然「你們」兩個字聽來頗刺耳,築月還是不想費舌解釋。
「習慣了就好。人就是這樣,真到了一無所有的時候,才會發現真正需要的並不多。」
「你的親身體驗滿有禪味的。」
「過過這樣的生活就不覺得了。」
築月突然驚覺自己似乎跟陌生人瞎扯太多了。
她正想結束談話,霽柏卻開口問:
「這裡有什麼地方值得看看,你可以建議一下嗎?」
這話引起築月的戒心。
她把手插進牛仔褲的口袋裡,微揚著臉問道:「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怎麼啦?每個來這玩的人都要問卷調查嗎?」
「這裡不是觀光風景區,我看你也不像是哪個村民的親戚,你這樣的人不會無緣無故跑到山裡來。」
「什麼是我『這樣』的人?」霽柏打趣地看著自己的穿著打扮。
「我沒別的意思,如果你不方便說……」
「沒什麼不方便,我是因為工作來這裡拜訪村長,順便也來度假。」
「工作?」築月再看了一眼他的車,這才恍然大悟:「你是祁威的律師?」
即使是善於掩飾情緒的霽柏這下也不免大吃一驚了。
「你怎麼知道?」
「走了個明揚又來個祁威,你們當律師的真是鍥而不捨。」她揚起下巴,眼中充滿鄙夷神情。
「你註明揚都知道?難道你是王村長的親戚?」他上下打量地一番,實在看不出有原住民的血統。
「我跟王村長沒有關係。」築月否認。
「既然不是親戚,莫非……你跟這案子有關?」
「你若我是誰都不知道,還想收購土地?」築月對耍弄他雖然得意,卻不忘警告他:「如果你還想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取得土地,就小心吃上官司。」
她到底是誰?霽柏一下子糊塗了。
在那疊厚厚的文件資料裡,他完全沒看到任何關於這個女子的線索。而從她說話的語氣和語意的深度聽來,卻又對這件事瞭若指掌,彷彿就是當事人。
「我來,就是想實地瞭解一下這兒的情況,不然我們坐下來談談好嗎?」
「沒什麼好談的。」築月拒絕地笑笑:「與其在這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去勸勸那些自私的財團放棄興建計劃。」
「聽你的口氣,好像我們鐵定輸了。」霽柏很欣賞這種自信氣魄。
「你應該記取教訓,看看明揚的下場。」
霽柏本來想套出她的身份,但試了幾次都徒勞無功,乾脆直接問:
「你到底是誰?」
築月冷冷一笑,不屑的應:「你不用管我是誰,記住我的話就行了。」
她丟下這句話便轉身走回屋子,霽柏一時情急,顧不得無禮的伸手拉她。
「就算不說你是誰,至少可以告訴我名字吧。」
築月低頭看他的手,竟然感覺有股熱力穿過衣服傳到身體裡。
她甩開他的手說:「辜築月。」
「你好,我是冷霽柏。」他也禮貌的自我介紹。
築月沒再說什麼。看了他一眼,就轉身進屋。
一直站在屋子外冷眼旁觀的風生,也只是瞥了他一眼,跟著進屋裡去。
※※※※※※※※※※
關上門,築月已經回到廚房繼續煮晚餐。風生站回原位,幽幽地問:
「怎麼不請你朋友進來坐?」
「他不是我朋友。」築月沒回頭,直接應:「他是問路的。」
風生愣了一下,語帶妒意的說:「問路的你還跟他說那麼久?」
「他是財團委託的律師,來說服村長賣地的。」
「喔,這麼說……你們是敵人嘍。」他這才放下心中的疑慮。
「是不是敵人還不知道,看村長能不能回絕他吧。」其實築月心裡正暗暗祈禱,最好不要跟他對簿公堂。
「築月,要是王村長決定賣地,你要怎麼辦?」
「不會的,王伯伯答應過我,而且他比我還在乎。」築月信心滿滿地說。
「我的意思是……萬一真有變數,你下一步要怎麼走?」
「我沒想過。」她有點生氣地瞪他一眼。「怎麼,你又想勸我放棄?」
「我沒這個意思。」風生看著她,眼裡充滿心疼。「我只怕你受到傷害。」
築月一察覺,立刻機警的避開那道目光。
「你想太多了,我才不值得他們大費周章呢。」她轉過身來,露出一貫開朗甜美的笑臉說:「別擔心,你看我不是一直把自己照顧的很好嗎?」
在築月美麗的外表下,其實隱藏的是無法撼動的倔強與執著。
用賀雲分手後,她更用冷酷的姿態來保護自己,為的只是不讓柔弱的心再次淪陷在情感的漩渦中。
她相信即使一個人,也能過著快樂的日子。
這堅定的誓詞言猶在耳,她的心,卻不知怎麼地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不敢再那麼確定了。
※※※※※※※※※※
翌日,天才剛亮,一夜淺眠的築月就急忙駕車來到村長家,想探探昨天那個不速之客的消息。
才下車.她就看見村長坐在家門前整理打獵的工具。老人家一看見築月,開心地招著手要她坐下。
「今天這麼早,吃過了嗎?」村長用濃濃山地腔的國語熱情寒暄。
「我吃過了。」築月蹲在他身邊,看他檢查著打獵的工具。「要上山去?」
「嗯,有客人來,我去打一隻山豬回來加菜。」
「客人?是誰啊?」築月眨著大眼睛,一時沒會意過來。
村長看她,笑彎了一雙佈滿皺紋的眼睛說:「你不就是來打聽他的消息?」
築月立刻脹紅了臉,張著嘴想解釋,但村長卻突然起身,負手往屋裡走。
「來來……進來坐吧。」
年屆七十歲的村長駝著背蹣跚地走進屋裡。雖然他的幾個兒子都在城市裡有了不錯的工作,也不只一次要他下山享享清福,但世代居住在這裡的他,還是選擇留在山中守著祖先留下來的土地。
這與世無爭的小村莊,經由研究才漸漸揭開了神秘的面紗。
築月不但保留山林的美,還教導村民保護和愛惜自己的土地。村長感激這個女孩為他們族人所做的,因此拒絕了財團的利誘,死都不肯簽字賣地。
村長一坐下就衝著築月笑說:「你們倆真有趣,他昨天一來,第一句話也是問你的事。」
「向我什麼?」剛剛那抹紅潮還留在臉頰上。
「他好奇這麼個漂亮的女孩怎麼會住在山上呢?」村長邊笑邊塞一個檳榔到口裡,喀茲喀茲的嚼了起來。
「你都告訴他啦?」築月緊張的追問。
「放心,我什麼都沒說。」村長忙撇清。
「我跟他不一樣,他想探人隱私,而我只是想知道他來的目的。」
「他來的目的當然是為了開發案啊。」
「我知道。」築月難掩憂色的問:「可是我看他一副積極自信的模樣,不知道會不會有了什麼新的計劃?」
「這我是不知道,不過……他看起來跟以前那些人不一樣,不但有禮貌,人又長得帥,難怪年紀輕輕就是有名的大律師了。」
築月一聽村長的稱讚,立刻板起臉來提醒說:
「王伯伯,你可不要被這種人唬了。別忘了他是那些財團派來的走狗。」
「呵呵……」村長聽了哈哈大笑。
「您別笑,他們常常為了利益不擇手段,這種人說的話怎麼能信呢。」
村長見她說的這麼義憤填膺,忍不住說:
「不是所有律師都是惟利是圖的人。我雖然沒見過什麼世面,但看人的眼光不會錯,這小伙子不是壞人。」
「他要是不是壞人,現在就不會做這些缺德事了。」築月像個握有證據的法官,非得將人定罪不可的說:「這樣吧,下次他來的時候我來跟他說,我倒要看看他多厲害。」
「不用下次,你現在就可以跟他說。」村長笑呵呵的指了指外頭。
一回頭,就看見那個英挺的身影從容地穿過大門前屋子走來。
「他……他怎麼還沒走?」築月不知該怎麼掩飾自己的慌張,竟不自覺的提高了聲調。
村長還沒回答,霽柏已經跨進門來,直挺挺的站在門口。
「你還沒走啊?」築月問。
「說是來度假,當然得好好玩幾天再說。」霽柏看著她,像是想瞧出什麼秘密似的問:「你呢,一向都這麼早?」
「我的作息你管不著。你來,我們很歡迎,但是千萬別打什麼歪主意。」
「難道來這的人還得經過你的審核?」
「那倒不用,但是心懷不軌的人,我是會毫不客氣的把他趕下山的。」她語帶暗示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