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你不會軟弱的。」趙子元也曾失去親人——父親、母親以及養育她的祖父母,她知道只要撐得過這段時間,人是會變得更堅強的。至少她是這麼撐過來的。
「堅強點,你熬得過來的。」
「謝謝。」陳素惠拭去淚水,輕輕點頭。
她這樣子叫自己怎麼問得下去?趙子元心中直叫苦,雖然她同情陳素惠,但是公私不能混為一談,她還得問她那天和她一起到咖啡店的男人是誰。可是她問得出口嗎?
若有所思的趙子元,向陳素惠道別後,轉身離開。
她卻不曉得身後的陳素惠正露出一抹冷笑目送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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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次難挨的訪談。在踏出柯家大門後,趙子元這麼想著。
這件案子愈來愈複雜了,這是她從柯家出來後第二個想到的事。
從陳素惠的口中,她可以知道王澋給她的資料是假的,當然前提是陳素惠沒有騙她,趙子元衷心期望她沒有騙自己。
唉!結果似乎很明顯了——她趙子元誤信了一群壞蛋,還傻乎乎地幫他們辯護,真像個白癡!
為什麼他還能在她面前裝出被冤枉的可憐相?如果王澋真的如陳素惠所說的那樣,那麼先前那種悲痛欲絕的樣子只不過是蒙騙她的假象罷了。
而被假象所蒙騙的她有資格做一名律師嗎?連基本的事實都看不清楚,她還能像期待中的那樣做個好律師嗎?
突然間,她以往的自信如決堤般崩潰了,追求事實果然不是她這種平凡的人所能勝任的,以往的執著說不定也造就了讓事實永遠埋沒有的結果。而那二十場的連勝如今看來就像是小孩子玩遊戲一般幼稚無知,她覺得好難過。
在她經手的二十場官司中是不是有因為她的無知而造成的冤枉?她好怕,她怕到頭來發現自己原來以為對和事,其實是百分之百的錯誤,那她所讀的法律不就在她手上遭到褻瀆了嗎?虧她還說要守著正義,即使再多人訕笑她也甘之以飴;現在,她覺得自己的想法天真得可以,也難怪魏魅宿會說她損了事務所的名聲,原來是這麼回事。
街頭的紅綠燈已由紅變綠,她起步要越過馬路,一抬頭
「嘿,你怎麼在這兒?」那是再熟悉也不過的聲音。
她的淚終於決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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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她為什麼一見到他就哭,他不記得自己最近做過讓她傷心流淚的事啊!「不要哭、不要再哭了。」天!她到底在哭什麼?
剛才在馬路中央看到她掛著兩行清淚衝到他懷裡,嚇得他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只知道他們不走可能會成了車陣是的亡魂。雖然他知道T市的交通沒慘到這種地步,可他剛才真是嚇了一跳。
在還有一絲理智的時候,他拉她到最近的公園,讓她坐在他腿上,像個孩子似的埋頭大哭,他的衣服則充當她的手帕,負責吸收她的淚水。
「乖乖,不哭不哭,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哭成這樣,活像個淚人兒似的。」凌聖軒輕聲安撫她,渾然不覺四周投射而來的眼光,一心唑放在懷裡的淚娃娃身上。
「我……我沒有資格當律師……」她像個孩子般無助,「我看不清楚的真偽,我……我是個笨蛋……還傻乎乎地……」她再度埋進他寬厚的胸膛裡痛哭。
「為什麼會這麼想?」她一手環過她的腰,一手輕拍她緊繃的頸背,試著讓她放鬆,「告訴我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我……就是」趙子元將自己到陳素惠家中的事以帶著哽咽的腔調,一邊抽泣一邊斷斷續續地敘述。
「你覺得自己做得不好是嗎?」他終於找到原因了。
懷中的她點點頭。
「在踏入這行業之前,你就應該清楚這是個徘徊在是與非之間的職業吧?」他感覺胸前的她點了下頭,「那你就得知道每個人不同的價值觀會導致不同的是與非,這不是在講什麼大道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每個人對於自己的對錯觀念不盡相同,這就是為什麼同樣一件事情會有許許多多不同見解的原因,你應該知道的。
「你是個好律師,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律師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會犯錯。如果每一件事你都能立刻看個透徹的話,那你就不叫做人,而是聖人了。我說這話不是為了安慰你,這純粹是事實。別把自己逼得太緊,現在開始補救還來得及的,不是還有一次開庭嗎?你可以趁那時候挽回你所想要的正義,不是嗎?現在就哇哇大哭未免太早了點。」
懷裡的她蠕動了一下,好像在抗議他說她哇哇大哭。
他大笑,再次摟緊她,「難道你不是在哭嗎?還是我看錯了。」隨後他低下頭,將唇貼在她額頭,輕聲道:「沒有人比你更能勝任律師了。相信我,憑我做小偷多年的經驗,你天生適合吃這行飯。」
他的話讓趙子元霎時安下心來,不安的情緒像放了氣的氣球一樣,「咻」的一聲就一掃而空,只剩下滿滿的暖和,暖得叫人昏昏欲睡……
「子元?」奇怪,沒反應。
「子元?」他搖搖她,她還是沒反應。
凌聖軒捏住她下巴抬高,不禁笑著搖頭歎息,心中滿溢著愛憐。
「這樣也能睡。」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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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怎麼回到家的?趙子元環視左右,她之前不是在柯家嗎?然後她出來、遇到凌聖軒,然後……然後她忘記了。她到底是怎麼回家的?
「你醒了。」凌聖軒端了一碗熱湯進來,「你睡得可真久。」足足四個小時。
「你……我怎麼回來的?」他在她家出現已經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不足為奇,她想知道的是她怎麼回來的,「你開車載我回來?」
「我不會開車。」他才懶得去考駕照哩!
「那……」她突然覺得一股不安,「該不會……」
「我抱著你坐公車回來。」他說道,小氣的個性即使在談情說愛時也絲毫不改。
哦,天!「你非得節儉成這個樣子不可嗎?」她不敢想像他抱自己坐上公車的情景,只能慶幸她當時是昏睡的。
「響應政府多搭大眾運輸工具有什麼不對?」凌聖軒說得理直氣壯,「別說那麼多了,先喝碗湯吧!外頭有人等著見你。」
等著見她?「誰呀?」
「我妹妹。」千燁那個小鬼頭硬是賴著不肯走,說是一定要見見未來的嫂子,真是受不了。
「你有妹妹?」她還是第一次聽他說。
「嗯。」
「幾歲?」她的注意力成功地被轉移了。
「十八。」
「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凌聖軒搔搔頭,一副傷腦筋的模樣。可以的話,他對自己的過去實在沒有意思多說,她知道他有個妹妹就算是不錯了。
「呃……因為家醜不可外揚。」沒錯,千燁這小妮子到處闖禍,的的確確稱得上是家醜。
「怎麼這樣說自己的妹妹。」她皺眉,有些惱怒地瞪他。
他聳聳肩,對她的怒氣不以為意。「反正她也習慣了。」他坐在床沿,將碗交給她。
她接過,低頭喝了口馬上皺眉,「這是什麼?」好苦!
「苦瓜湯。」世上竟有連苦瓜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女人!
「這是苦瓜湯?」她盯著碗,馬上交還給他,「我不喝。」
「為什麼?」
她吐舌,「好難喝。」這湯又苦又燙的,她不想喝。
「不行,一定要喝。」這是他辛辛苦苦熬出來的,怎麼可以糟蹋。
「不要。」她搖頭,像拒絕吃藥的小孩。
「喝!」他兇惡地命令道。
她堅決地猛搖頭,「不!」
「你!」他一手端碗、一手抬高她下巴,讓她的眼睛對上他。
這時他的視線膠著在她因緊閉而泛白的唇瓣。他似乎是找到方法逼她就範了。
「不喝嗎?」他的聲音忽然變成千燁最怕的那種調調。
趙子元從沒聽過,不知道有何意義,所以她仍是一個勁兒地猛搖頭。
二話不說,凌聖軒的唇立刻壓貼在她唇上,她嚇得微張開嘴倒抽一口氣,口中頓時充滿苦澀的汁液;伴隨而人的,是他滑溜的舌,在她口中恣意翻攪,一種苦中帶甜卻又令人迷醉的滋味霎時刺激著她的味蕾。
「唔……」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凌聖軒在自己理智尚存時趕緊剎車。不該玩這招的,他後悔極了。受影響的竟然是他?!這是他始料末及的。
他一直知道自己想擁有她,卻沒想到自己竟是如此急切,真是失算了,本來是想嚇嚇她的,結果反倒嚇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