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圓悅
「你……你說過你愛我的,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呢?」裴清蒼白的臉上滑下兩顆大大的淚珠。
「如果你真這麼愛我的話,我也不反對你留下來,只要你不妨礙我和新夫人親熱……」他臉上刻意掛起輕佻的笑。
「阿那炅,我錯看了你!」「啪!」的一聲脆響,她一巴掌打掉他輕佻的笑。
阿那炅開口道:「你還想留下來嗎?」
「放心,我會走的。」裴清曾經絢爛的眼眸裡,如今已是一片死寂。
「我……」阿那炅自知傷她甚深,想說些安慰的話,卻又不知該說什麼。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訕訕的道:「你再睡一會兒吧!天亮後我就派人送你回去。」
「出去!」響應他的只有兩個字。
「清兒,你要不要……」
「滾!」
即將身為人母的快樂,全被他扼殺殆盡。裴清心痛得像要炸裂一樣,臉色更是慘白如紙,連腹部都痛了起來。
「我走,我馬上走。你千萬不要傷害自己!」看她的身子搖搖欲墜,像是承受不住這個打擊,阿那炅心痛極了,直想將她緊擁在懷中好好呵護一番,可他提醒自己,他已經沒有資格付出了呀!
他必須狠狠掐痛自己的大腿,才能控制住自己。
離開王帳後,他呆立在曠野裡。
這夜無星無月,唯有火把照亮光明。大風獵獵的吹著,空氣裡充滿濕氣,暴風雨隨時會來,就像他所處的困境一樣。
身後傳來壓抑的低泣聲,幾不可聞卻哀痛至極。
那是裴清的哭聲啊!
清兒--他最愛的女人,為什麼?為什麼他總是傷害她,讓她為他哭泣?
拳頭擊向堅硬的木樁,留下一個個帶血的印記,就像阿那炅正在滴血的心……
第十章
裴清告訴自己,阿那炅那個臭男人沒什麼值得她留戀的,她該為自己認清了他薄倖的真面目慶幸才對。
可駿馬愈往東邊行,她的目光就愈忍不住往西邊流連。
就連阿那淡也看出了她的留戀與不捨。
「唉!我真不明白你們究竟出了什麼事。」他壓抑許久的抱怨終於發洩出來。
可是響應他的只有沉默而已,裴清的嘴閉得比蚌殼還緊。
「不是我愛說,你們兩個呀!鬧彆扭也不該挑在這當口呀!」阿那淡搖頭、搖頭,再搖頭,「還要勞動我這可憐人……」
要知道大戰一觸即發,他們需要每一份戰鬥力量呢!這小倆口倒好,挑這當口鬧彆扭不說,還得派兵專程將她送回娘家。
大哥此舉豈不是自削戰力?
「你大可以回去參加他的婚禮,我根本不需要你的護送。」裴清冷硬的擠出一句。
「族中要辦婚事了嗎?誰要成親呀?」阿那淡好奇的問,他都沒聽說呀!
「當然是阿那炅了。」提起這件事,裴清的心還揪成一團呢!
「大、大、大哥的婚禮?」阿那淡張口結舌,好不容易才進出一句,「大嫂都走了,大哥是要和誰成親呀?」
「當然是奚長老的孫女。」她黯然的說。
對他來說,自己恐怕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女人吧!每個男人都渴望成就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而阿那炅拋棄她,去娶一個對他有助益的女人,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不會吧?!」阿那淡更加困惑了,「奚長老已經背叛我們了,我們正要開戰呢!怎麼可能……」
雖然奚長老曾有將孫女嫁給阿那炅的意思,可如今雙方都要兵刀相見了,他可不認為大哥娶了奚長老的孫女就能將一切擺平。
在他看來,如果一定要娶,娶嘎怛家的女人更有利呢!可是依大哥對大嫂的癡心,根本就不可能啊!
莫非是……
「難道是……」裴清綜合種種訊息之後,也得出相同的結論。
兩人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驚惶。驀然回首,身後煙塵渺茫,柔然王庭早已遠離了。
會不會……
裴清不自覺瑟縮了一下。恍然中,她似乎看見碧綠的大草原被鮮血染紅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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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飄揚,馬鳴聲聲,殺氣沖天。
一邊是旗幟鮮明、鍾甲橙亮、兵刀精良,從主將到士兵都是胸有成竹,看得出都是久經沙場的猛將;而另一邊,敞開的戰袍下是壯碩的胸膛、發達的肌肉,古銅色的大手裡握著的兵刀奇形怪狀,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殺傷力驚人。
現場氣氛凝肅,戰事一觸即發。
藍眸打量著黑眸,黑眸鎖定了藍眸。
雙方的主將都是沙場嗜血之人,雙眸對視之下,彼此都清楚對方恐怕是自己生平最大的勁敵了。
謹慎的打量著,理智的判斷著,迂迴的試探著……
仔細尋找對己方最有利的時機,任氣氛緊繃到極點,誰也沒搶先下令開戰。
於是,戰局呈現出一種奇怪的膠著狀態。
從天亮開始,天邊就翻滾著悶雷,暴風雨將下未下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快一整天了。
終於──
「轟隆隆!」天邊傳來幾聲驚雷,大雨傾盆而下。
彷彿經過商量一樣,覆蓋著銀色盔甲的手臂和握著彎刀的占銅色手臂,同時舉起了。
「必勝!」
「烏拉~~」
雙方士兵齊聲狂囂,憋了一天的戰馬亦躍躍欲試。
鍾甲摩擦聲,刀槍碰撞聲,吞嚥唾沫聲四起。
眼見就要開打了。
這時,一匹大黑馬恍若一道黑色的閃電,突破大雨的封鎖,衝進即將交戰的雙方之間。
「這是……」
「怎麼……」
事出突然,兩軍同時嘩然。
「清兒──你怎麼……阿那淡不是送你回去了嗎?」等看清來人,阿那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混蛋!」大黑馬嘶鳴的停在他面前,裴清手一揚,「唰!」的一鞭抽在他的胸膛上。
他古銅色的胸膛立刻浮現一道紅痕,鮮血緩緩滲出肌膚。
「清兒?」他怔怔的看著她。
「笨蛋,你為什麼不躲呢?」裴清伸手撫上那道滲血的鞭痕,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我--甘之如飴。」阿那炅微笑著,將她攬到自己的馬上。
之前,他曾以為自己能夠放任她離開,可等她真的離開了,他才知道原來她已經深入到他的血肉裡了。
他再也無法承受失去她的痛,再也不要獨自舔舐心傷,他--再不放她離開了!
「為什麼……」
「為你--值得的。」阿那炅控制不住的吮去她臉頰上的淚。
「傻瓜……」抓著他的手,裴清的淚水流得更凶了。
「你又為什麼要回來呢?」良久,他終於問道。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裴清沒有迴避他火一般的藍眸。
「你是說--你也愛上我了?」多年的美夢終於成真,阿那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嗯。」裴清鄭重的點點頭。
「清兒……」他一向堅毅的心因她而柔軟。
「謝謝你將小東西送給我,如果沒有它,恐怕我會趕不上呢!」說這話時,她的呼吸仍有些急促,「不過,就算我一時沒趕上,也很快會趕上你的。」話裡明白的告訴他,他們生要一起、死也要一起。
「清兒……」反手握住她的,阿那炅的眼眸也不禁濕潤了,「得妻如此,我死亦無憾了。」
「傻瓜,還沒到死的時候呢!別說喪氣話。」裴清握著他的手,在他耳畔深情的道:「無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
阿那炅情不自禁的吻住她的唇,吻得熾烈、吻得纏綿、吻得渾然忘我。
對壘的兩軍都被他倆這種不顧一切的熱情所震懾,一時間誰也沒想到這正是搶先發動進攻的好時機。
「姊姊?」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傳入裴清的耳朵。
裴清一抬頭,才發現對方的陣營裡有一個出乎意料的身影。
「小靜,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裴清不由得一怔,還有妹妹的丈夫拓拔雷也來了!
「大小姐,你果然在這裡!」不一會兒,光叔、小四他們幾個也爭先恐後的從隊伍裡走出來。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裴清只覺得腦中一團混亂。
等大夥兒坐下來交談之後,她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原來,田知縣和李扈這對狼狽為奸的岳婿,為了達到霸佔裴家牧場的目的,竟然將光叔等人囚禁了。幸好小四身手靈活,趁隙逃出地牢,跑到金烏城去通風報信。
拓拔雷和裴靜得知消息後,立即帶人趕回沙城,救出光叔等人,而後從李扈嘴裡逼問出裴清的下落,又修書向漢王朱高煦借兵,親自掛帥來到柔然王庭討人。
至此,一場原本可能傷亡慘重的戰爭隨之平息。
等阿那淡帶著他那隊柔然士兵氣喘吁吁的趕到時,戰場上早已嗅不到劍拔弩張的氣氛,只見柔然士兵們烹羊宰牛的招待那些漢人們,還有人在讚揚裴清拯救了大家的功績呢!
不費一兵一卒就將一場大戰消弭於無形,大嫂的魅力也未免太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