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紀珞
「那個……穆鷹說……不能說出去……」秦從恩硬著頭皮插嘴,手足無措地不曉得該如何解釋。
「聽我哥說,秦喜韻與一名山寨主暗生情愫,穆大哥自願退出,而為保秦喜韻與秦家的聲譽,穆大哥便找了個女人頂替秦喜韻。」燕燕素手輕拂浴盆裡的花瓣,說得輕描淡寫,宛如談論天氣一般,最後才把視線放在秦從恩身上,一抹苦澀在眼底閃逝而過。
見燕燕沒有停口,秦從恩急了,慌張地咬起手指。
「不能說出去的……不然少主、小姐、平總管、帳房大叔、廚房大娘、長工爺爺、安兒、小蘭、翠綠、阿仁、還有很多很多人,就不能平平安安的……」
「等等、等等!你說的那些人是誰啊?」少婦聽得很模糊。
「就是少主、小姐、平總管、帳房大叔、廚房大娘、長工爺爺、安兒、小蘭、翠綠、阿仁、還有很多很多人……」
「啊?」有問等於沒問嘛,這一票子人到底是誰?
少婦打量起一臉憂急的秦從恩,從她的眼神、小動作及說話的方式,隱約察覺她似乎哪裡不太對勁……
「你……」
「她是個癡兒。」燕燕肯定了少婦的疑惑。
這回,少婦用手掩住張大了的嘴。
穆鷹也到了該傳嗣的年齡,此番前至京城娶妻,人人樂見其成,結果沒想到娶回來的不是燦麗妍艷的絕色美人,也不是嬌弱可人的小家碧玉,更非風采奪人的女中豪傑,而是豐腴柔嫩的癡兒——且是個代嫁的癡兒。
「不能說出去……」看著少婦震驚的模樣,這話,秦從恩重複了第三遍,內心愈來愈慌張,眼底也流露出懇求。
「阿清姊是右使夫人,不會洩密的。」燕燕淡道。
「是啊是啊,事關重大,我絕不會吐露半字,你放心!』阿清豪氣干雲地拍胸脯保證,轉而問向燕燕:「我當家的知道這件事嗎?」
「應該會知道,雍大哥或許晚點就會告訴你。」現下,堡主與左右使正在書房談事情,這件事理應也是商討的要事之一。
思及此,燕燕斂下羽睫,眼中又染上一層淡然如影的苦澀。
「這樣啊。」阿清又轉向秦從恩,爽朗的性子沒讓震驚停留太久,便將她帶到銅鏡前,壓著她坐入椅中,梳起她烏黑半濕的長髮。
「堡主這麼做定有其道理,既然你就要與堡主成親了,往後咱們就是自己人,有啥問題都可以找我或燕燕商量!」若忽視這女子是個癡兒的事實,以她清秀圓潤的外貌、再加上她們的掩飾,應該不至於招來閒言閒語。
又見秦從恩圓亮清湛的瞳眸裡寫滿「別說出去、聽不太懂」的心急與迷惘,阿清瞭然地放慢速度,還帶比手畫腳的方式說道:「你別怕,我們不會說出去的,你有什麼問題也別找別人問,找我和燕燕才不會穿幫,懂嗎?我是阿清,她是燕燕,你的名字是什麼?」
我們不會說出去……
秦從恩垮下來的嘴角總算揚起彎弧,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指指自己。
「從恩」
「你叫從恩啊,可是我們往後在人前得喚你夫人,別不理我唷!」
「夫人?從恩多一個名字?」
「不是名字,是稱呼。但既然要找人代嫁,為什麼會找你?你可是個癡——」阿清陡地打住,沒讓不好聽的字眼脫口而出,畢竟正主兒就在面前。
「你是個癡兒,穆大哥為何要你代嫁?」
呃……阿清沒問,不過也有人問出口了。
燕燕呀,你怎麼在人家面前這問個,不好不好啦!阿清猛搖頭、使眼神。
「能代替秦喜韻的人選何其多,為什麼是你?」
為什麼……
為什麼他肯為秦喜韻費這般功夫,連終身大事都甘願犧牲?
又為什麼……
為什麼代嫁的偏偏是個癡兒!
他娶妻了,卻寧願娶一個癡兒,也無視於她這個正常人的存在,很諷刺,不是嗎?
質問自燕燕嘴裡毫不保留直道而出,一心忙著打暗號的阿清,壓根沒注意到她語氣裡壓抑著酸澀與嫉妒的意味。
「為什麼是從恩……」秦從恩蹙眉認真思索燕燕的問題,無奈,有限的認知只讓她找到一個結論——「從恩不知道。」
可是她能去問穆鷹喔,不管她問什麼,穆鷹都會告訴她!
「髮髻還沒梳妥呢,你上哪兒去?」阿清看著突然起身往外走的人兒。
「找穆鷹。」
「你想見堡主呀?別急別急,拜堂的時候就見得到了啦!」
「現在見。從恩要幫燕燕。」秦從恩搖搖頭。
「幫燕燕?」不但阿清聽得一頭霧水,連燕燕也莫名所以。
她笑著點頭,隨後跑出新房。
「款——」怎麼說跑就跑啊?
「阿清姊,我帶她去吧。」
「也好,快去追,免得她迷路,讓人見著了覺得奇怪。」雖說大家都在前頭忙著,可這裡是堡主起居的院落,難保不會有人出入,何況從恩又是一身大紅嫁衣,顯眼極了。
果然,在出了新房的迴廊轉角,燕燕就瞧見秦從恩站在岔路前偏頭歪腦。
「你知道穆大哥人在哪裡嗎?」她走近,態度依然冷淡。
秦從恩轉身一見來人,圓臉上的困惑被窘迫的苦笑取代。
「燕燕,從恩不認得路……」
「我帶路,你跟我走。」燕燕越過她,沒有再多說什麼,往其中一條廊道筆直走去。
「好!」秦從恩漾開笑臉,連忙跟上前,一面從小錦囊摸出兩顆糖遞上前。
「燕燕要不要吃糖,很好吃!」她樂意把心愛的糖分給朋友,燕燕是她離京後分享糖果的第三人,前兩人則分別是穆鷹與燕炤雲,但他們都婉拒了。
「你吃就好。」
咦,連燕燕也不愛吃糖喔?
縱使困惑,秦從恩仍一笑置之,把糖塞到自個兒嘴裡。
很好吃呀……
相較於從裡到外的喜氣與忙碌,書房沉肅的氣氛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是偷襲。」右使雍偃,在聽了燕炤雲搜集的情報後,斯文的俊臉堆起嚴肅。
「我們在想,會不會是驃馬幫所為。」燕炤雲沒好氣道,年輕氣盛的臉龐上,清楚寫著想找驃馬幫大幹一場的衝動。
雍偃沉吟了片刻,又道:「驃馬幫尚未遴選新任幫主,理應忙不過來,近來也並無惡狀傳出。」那些小角色,內部爭鬥都搞不定了,根本沒空管到外面來,更應該說,他們沒膽對漠鷹堡下手。
「不然是小白——夫人的宿敵?」燕炤雲縱使不想承認秦從恩的身份,在老大面前還是意思意思地稱她一聲夫人,不過別想他會在她面前這樣尊稱她!
「秦家的宿敵還有可能,夫人要想樹敵,恐怕比堡主或你我都難。」
「你看出來了?」一回來,該說的都讓燕炤雲搶著說完,穆鷹這會兒才掀了掀薄唇。他並沒有太大的驚訝,畢竟右使雍偃擅長的是謀略,洞悉人事物對他來說易如反掌,只是仍不免要佩服雍偃,從恩來到漠鷹堡後,在眾人面前尚未開口說話,雍偃還是識破了。
「屬下曾聽說秦家小姐喜研藥草,秦家所屬藥鋪多少會賴她查看進貨的藥材,夫人眼中的單純,不若一名精明的女子所有。」
雍偃的話,適時點醒穆鷹。
「叫你老婆在新房外弄一個藥園。」他記得阿清是名醫之後,除了身為右使夫人,還身兼掌管漠鷹堡上上下下看病吃藥的女大夫。
「有事忙,她會很樂意的。」雍偃淺笑應諾。
「你們在說小白——夫人?雍偃,我告訴你……」後知後覺的燕炤雲不禁哀聲歎氣起來,把穆鷹找了個癡兒代嫁的事情詳細地向雍偃做了一番報告,企圖拉攏雍偃與他站在同一陣線。
叩叩。
正當燕炤雲說得口沫橫飛之際,門外響起敲門聲,打斷他再一次重申反對的機會。
「堡主,夫人求見。」這道輕輕柔柔、不急不躁的嗓音,是燕燕的。
「穆鷹,你在裡面嗎?」然後,是一道含糊的發問聲。
「說人人到。」燕炤雲沒好氣地瞥了門口的方向一眼。
「堡主,趁尚未拜堂成親,您還有機會反悔。」
「進來。」
嗚嗚,堡主不聽他的勸。
「走吧。」雍偃勾住好友的脖子,開門往外頭走去。
「偃,身為右使,你好歹也該盡盡勸說之責不是嗎?成親攸關傳嗣大事,你怎能就這樣放任堡主沉溺美色!」被人拖著走的燕炤雲,義憤填膺地揮舞拳頭。
「要是堡主沉溺美色,早就吞了燕燕。」雍偃話中有話,走過她們身邊時,若有所指地看了燕燕一眼,就見燕燕眸光半垂,心裡所想,無人可知。
「這關燕燕什麼事?萬一事跡敗露,你說怎麼辦!」
「別說出去不就得了?」
看著他們離去,秦從恩納悶地走向實木桌案後方的男人,邊走邊回頭。
「他們吵架?」
「沒有。」穆鷹深沉如夜的黑眸,在看見來人時,閃過一絲異采。
身穿五彩花團嫁衣的她,紅艷艷的上等綢緞襯在她白皙柔嫩的肌膚上,猶如一朵嬌嫩欲滴的牡丹,幾乎讓他想一口嘗盡。要不是她髮髻半梳的模樣像是有事急著找他,他二話不說絕對會先把這朵專屬於他的嬌艷花兒,採到唇邊品嚐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