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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官敏兒

    「你真的要那麼做?」莊以旭挪了下鼻樑上的鏡框,清了清喉嚨。

    白皓勻眉宇輕輕一蹙,「事到如今,那已是唯一的選擇。」

    「她能諒解嗎?一旦她得知揭發她父親罪狀的人就是你,恐怕很難平心靜氣的接受這個事實。」莊以旭從洪小慧那兒得知白皓勻和沈婕汝秘而不宣的戀情之後,就一直擔心著會發生這樣的事。

    「不能因為我個人的因素,讓大家的努力功虧一蕢。」白皓勻臉色是前所未有的抑鬱,「如果我們的愛夠堅定,我相信她會諒解並給予支持。」

    「女人心海底針,」莊以旭心有所感的說:「她們可以在短短的三分鐘之內破涕為笑或喜極而泣。所以,千萬別對她們賦予過多的期望。」

    白皓勻沉默了,如果沈婕汝當真無法體諒他職務在身,身不由己的無奈,那麼他也只有接受最壞的結局。

    國際唱片業協會亞洲分會早在一年多前,就已經盯上沈從聲,並發現他的確在暗地裡做了不可告人的事,其中包括偽造不實的銷售紀錄,而讓旗下的歌手登上暢鈴排行榜,違反公平交易法;並且利用既有管道,大量銷售盜版唱片,圖謀不法利潤;還賄賂調查官員,企圖湮滅證據。

    白皓勻其實仍為亞洲IFPI的執行長,他到聚陽傳播擔任行銷總監,只是為了調查這個案件,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所以他焉能坐視沈從聲這等擾亂市場秩序兼不法的事情日益囂張恣行?

    見他久久不語,莊以旭又道;「天涯何處無芳草?想我所知,渴望獲得你青睞的女子,多不勝數。」

    「千帆過盡皆不是。你應該能瞭解我的執著和癡迷。愛過方知情濃,你和洪小慧十幾年的糾纏難道不也正是這樣的不捨?」

    空氣一下但凝起來,兩個高大的男人憑窗而立,對著一片摧殘的月光怔仲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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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六一早,沈婕汝和洪小鈴來到桃園中正國際機場,原以為只有她們母女同行,怎知她老爸、以及三個兄長全都尚未離台,一大家子見了面沒有太多欣喜之情,倒是增加了彼此許多的不自在。

    「阿汝,聽說聚陽傳播和你解約了?」沈捷華幸災樂禍的說。

    「消息傳得還真快,抑或是你這包打聽,在台灣整天沒事,專門窺探別人的隱私做為娛樂?」牙失嘴利她最在行了,想跟她耍嘴皮子,儘管放馬過來。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喜歡逞口舌之快的呂素娥插嘴道:「你還真了不起,先是當小妹,接著當小歌星,現在則是名副其實的無業遊民,沈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你有完沒完?」洪小鈴豈容得了別人這樣污蔑自己的女兒,馬上就準備來個設婦大開罵,「也不拿把鏡子照照,自己什麼身份,什麼德行,這兒也有你說話的份?」

    「我怎麼樣?」呂素娥立時扯開嗓門,聲量提高五個分貝。

    「統統給我閉嘴!」大老爺沈從聲怒眼往眾人一瞟,立刻收到了遏止的效果。

    機場廣播傳來,提醒他們的班機即將起飛,並催促旅客趕快登機。

    「乖乖給我進去坐好,誰要敢再把惹是非,誰就要倒大霉。」

    沈婕汝依依不捨的走進機艙。白皓勻到新加坡開會還沒回來,自然是不會來為她送行的,但,前後僅僅幾個月,她對台灣卻已有了諸多的留戀。

    原本要去跟道子、海雲和阿健哥他們道別的,奈何時間匆忙,只好等下回再到居酒屋找他們敘敘舊。

    一個多小時後,他們總算平安回到香港。她媽媽和呂素娥為了提領行李時的一點點小摩擦竟又吵了起來。

    「你們眼裡還有我的存在嗎?馬上離開我的視線,一個星期內我不想再見到你們任何一個!」沈從聲才正要發揮一家之主的威嚴時,突然走來四名警務人員。

    「你就是沈從聲?」為首的警員問。

    接著,在大家錯愕莫名中,他們不但要求沈從聲到警局一趟,連同掛名沈氏企業副總經理的沈捷華也一併被帶走。

    怎麼會這樣?

    沈婕汝和其他人一樣不明所以,但她忐忑的心中有個預感,這事和白皓勻一定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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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後,沈從聲被香港檢方以賄賂罪嫌收押。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沈家上上下下一陣雞飛狗跳。

    她的大媽、二媽們除了哭哭鬧鬧、怨天尤人,什麼忙也幫不上,逼得沈婕汝只好留在香港多住幾天,這幾天她天天往自家的唱片公司跑,小妹兼工友的幫大哥沈捷安處理一些事情。

    不知是否存心,這一個多星期,她連一通電話也沒有主動和白皓勻聯絡。但她明白,他早晚會找上門來的。

    怨他嗎?不,相思已是不能閒,更哪來心力怨他。她只是害怕,害怕一旦揭開了白皓勻另一層身份,那麼他們的關係毫無疑問的將會被迫畫上休止符。

    今日黃昏,沒有心情和公司裡的高階主管開會,她兀自開車到寶雲道旁一個紅土坡上的小白屋。這兒周圍種了一大片的相思樹林,原先的屋主據說姓易,是個來自泰國的華人,但她從來沒見過。

    這棟洋房在去年貼出售屋啟示,雖然價錢標得很高,但因為她喜歡,她老爸也覺得不錯,就買來送給她當生日禮物。

    小白屋客廳的壁爐、壁紙以及所有的傢俱,全是維多利亞風格的桃花心木製成,濃濃的歐洲風味,顯得優雅而氣派。

    黃昏的夕陽自樹梢斜射人屋內,令冷清的週遭多了一絲暖意和亮彩。美麗的藍鵲成群結隊,撲拍著雙翅在屋簷旁忽上忽下的滑翔,歌聲悠揚極了。

    然而,再美的音符,再多的溫暖也排遣不掉她悵然若失的心緒。

    她推開大門,抬頭仰望長空,天際張揚著一片片如絲綢般的雲彩。今日的天空很台北。

    向晚的斜陽在林木旁灑落,拉出一條修長的身影,那身影拖得好長好長,彷彿來自地平線的那端,一路迤儷至她面前。

    沈婕汝張大黑白分明的水眸,訝然而呆愕地迎向那抹如玉樹臨風般的剪影——白皓勻。

    果然是他。

    西裝外套擱在右手手臂上,領帶鬆鬆垂著,白襯衫的袖管翻起,全然一副風流的扮相。

    他筆直的來到沈捷汝面前站定,「嗨!」微笑的嘴角堆積著疲憊的憔悴。

    沈婕汝著迷的仰望,差點往後跌倒,忙抓緊他的手臂,投入他懷裡。

    白皓勻二話不說低頭給她一記深情的吻。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熱吻過後,沈婕汝從他臂彎裡抬起頭,低聲問。

    「你一離開公司,我就一路跟著你。」他摟著她往屋子裡走。「這棟屋子原先的主人是我的朋友,我來過這兒幾次。」

    「真的?」世上巧合的事還真不少。「你交遊廣闊,而且似乎兼具多重身份,和你相識越久,反而越覺得你像個謎,神秘得教人害怕。」

    「你話中有話。」他扯掉領帶,重新將她納入懷裡,拾級登上二樓的臥房。「這兒的裝演和以前一模一樣,你將它維護得很好。」

    沈婕汝苦澀地一笑,「這一年來我忙著為非作歹,是以沒有閒工夫來破壞它。」末了,還加了句,「我爸爸被捉走了。」

    「我知道。」他語調平緩,不見風浪。

    「是你一手主導的?」

    「沒有我,結果還是一樣。」躺在床上,他大大地吐了一口氣,想是旅途勞頓,令他疲憊不堪。

    「但是有了你就該不同,」人類的私心很容易就蒙蔽了該有的理智,正所謂關心則亂。「如果你真愛我,你就該、該……網開一面。」

    「你當真希望我那麼做?」白皓勻將她拉到頸窩下,雙臂環抱著她,「即使你比誰都清楚所有的內幕,即使你深惡痛絕令尊的所作所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非黑白的分際原是可以清清楚楚的,為何現在全部都攪弄在一起,教她無所適從?

    「不,你知道。」白皓句托起她的臉,專注地睇視著,「我不願徇私,正是對你的絕對信任。」

    「可,他畢竟是我父親。」第一次,她為她老爸流下淚來,原來她也是愛他的。

    白皓勻默默地拭去她水頰上的淚珠,用一記深吻泯去她的憂傷和輕愁。

    「放心好嗎?」他安慰道:「令尊的刑責不會太重,比較嚴重的是錢財的損失。」

    「那才更要他的命。」她老爸一生拼著老命鑽營,目的無他,財富而已。「他要是知道你是害他人獄的幕後主使者,鐵定恨不得殺了你。」

    「那不是我最擔心的。」他的灼熱炯亮的黑瞳,始終緊盯著她美麗哀傷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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