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謝上薰
他看見了她的恐懼,堅定地重申道:「讓我把話說清楚,柳兒,在我的保護下沒有人能傷害妳,包括妳大娘,妳現在是我的妻子,誰敢打妳一下,我先拆散她的骨頭!」他對她擁有一種與生俱來的保護欲。
她猛然抬起頭來,一絲亮光在眼中閃過,隨即又隱沒,低喃道:「你不瞭解大娘,她說過不讓我嫁人,若是知道我嫁進冷家堡,一定會氣瘋的。」
「那很好,我就是要她氣瘋、氣昏、氣死。」冷霄絲毫不掩飾的承認道:「她對外放話,說姓冷的娶不到風家的女兒,我偏偏娶給她看!」
心頭突然湧起深濃的酸澀感,原來這就是他娶她的原因?
雪柳扯了一下唇角,明知道自己是不配的,聽到這樣的話只有更自卑的份。
「你真傻,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我不明白妳的意思。」
「大娘說我剋死了我爹娘,以後也會剋夫克子,我想……你還是放我回去好了。」
他發出刺耳的嗤笑。「那種邪惡壞女人所編造出來的謠言,妳居然信以為真?我娘因為生冷陽而難產,難道是冷陽剋死我娘?我爹去世時,我十八歲,冷陽十三歲,均未及弱冠,也是我們剋死我爹嗎?還有,我的未婚妻尚未進門便暴病身亡,也要算到我頭上嗎?哼!我可沒興趣自己折磨自己,生死由命,沒理由教別人負責,只有心懷叵測的人,才會編造算命之言來危言聳聽。」
「你真的不在乎?」她不安的看了他一眼。
「我不在乎。」他反問道:「妳不怕像我的未婚妻一樣被我剋死?」
她搖搖頭。「我已經沒什麼好失去的了。你……你很在乎你的未婚妻嗎?」她囁嚅的說,似乎為自己輕率的問話而抱歉。
「她已經死了。」他加重「死」字。是的,在他心中她已經死了。
雪柳胸口突然覺得不適,隱約感到他依然在乎那個無緣的女人。
如果他的未婚妻沒死,卓越出眾、財霸一方的他壓根兒不會娶她……為何她覺得心酸呢?
老天也真會開玩笑,大娘擺明了要她來送死,冷霄卻將計就計娶了她,反將大娘一軍。
她風雪柳到底算什麼呢?
她低頭掩住迷惘的眸光。
唯一確定的是,大娘不會就這麼算了。
「萬一大娘回來後不承認這件婚事,你會把我送回去嗎?」她又像驚弓之鳥了。
「妳以為,我會眼睜睜的看妳又回去過那種慘無人道的日子嗎?」冷霄惡狠狠地瞪著新娘。
他一而再的做出保證,她總是不相信,真是不懂得給丈夫面子!
丈夫?他微怔。他已經以她的丈夫自居了嗎?
接收到冷霄所投射過來的噴火眼神,她不禁微微瑟縮,她突然覺得,他沒有比大娘和藹可親到哪裡去,一樣強勢、霸道,不容人反對。
嗚嗚嗚∼∼她想嫁的是像爹爹那種好脾氣的男人,而冷霄不是火山爆發就是像狂風暴雨掃過一般,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她真容易受驚!冷霄忍住一聲歎息。
「妳放一百二十個心,就算妳大娘回來,也無法反對婚事。妳爹的叔叔,也就是妳的叔公,我請他出來為妳主婚,雙方立下婚書,妳大娘總不敢鬧到同族的長輩那裡去吧!」老謀深算的冷霄,早已預想好每一步。
她感激的笑了笑。「你跟大娘賭氣而娶我,真是太傻了。你應該娶一個財勢相當的名門千金,或是人見人愛的大美人,像大小姐那樣的美人就配得上任何一位權貴公子。你娶了我,人人都要笑你吃了大虧。」
「我的眼光和一般俗人不同,我所希望的美人,也不是風梅姿那種膚淺的女人能比擬。」他的眼神變得深沉,帶著難解的光芒緊緊鎖住雪柳的目光。「妳這樣和我對看就對了,我討厭妳老是低垂著腦袋。妳一點都不醜,相信我,雖然我也不確定妳能美到何種程度,但我深信妳有如蒙塵的珍珠,只需要一段時間的休養生息,自會綻放出屬於妳的光芒。」
「我怕你終將會失望。」她明白自己即使養好了身體,也欠缺風梅姿那種光艷照人的美,那才配得上「堡主夫人」的稱謂。
「既然木已成舟,妳我注定是夫妻,何不往好的方面去期待?」冷霄沒有她的悲觀,還欣慰道:「我在妳最醜最慘的時候娶妳為妻,往後只會『漸入佳境』,看妳明天比今天更好看了一點,我突然充滿了期待。」
雪柳看到他溫柔的眸光著實愣住了。
這是他的真心話嗎?
冷霄突然問道:「妳的傷勢有沒有好一點?」
她點點頭。其實仍然痛得要命,尤其今天一整天都不能休息,只是她忍耐慣了。
「夜深了,妳也累了一天,睡吧!」眼見她又開始怕了起來,他歎氣道:「妳的傷沒養好,我不會碰妳。妳上床休息吧!我在窗邊長榻上窩一晚。」
「你沒地方睡嗎?」
「這裡本是我的寢房,當然我也可以到書房去睡,但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我若睡到書房去,下人們嘴碎無聊,心裡不會敬妳是堡主夫人。」
他本來可以不用跟她解釋,但她那麼笨……好啦!是天真,不點不明。
冷霄也曉得她有多不自在,於是只脫下累贅的喜袍,和衣倒在長榻上睡,背對著她。二十八年來不曾如此體貼一個女人,他自己都有點不習慣呢!
春天呢!他不怕冷嗎?
雪柳睜大眼睛看他有沒有在發抖,一邊慢慢的脫下紅咚咚的嫁裳,留下中衣不敢再脫,臨上床前,猶豫再猶豫,終於決定抱起大紅錦被來到窗前,將被子蓋在他身上,幸好沒驚動他。
她趕緊溜回床上,全身縮成一團,累斃了,很快睡死過去。
傷腦筋!明明自己冷得發抖,還把被子往別人身上蓋……
冷霄立在床前,眼神複雜的看著貓咪睡相的風雪柳,把被子蓋在她身上,滿意的看她睡得更舒服。
又是第一次,他會幫女人蓋被子,還連根頭髮都沒碰到。
禁慾太久了嗎?面對一個發育不良的帶傷少女,他居然有股衝動。
他回到長楊上,以臂當枕。
冷陽不回來,他短期內也回不去北方牧場,過些日子派人將席香霓與岳天慈接來吧!
☆☆☆☆☆☆☆☆☆☆☆☆☆☆☆☆☆☆☆☆☆☆
冷霄說要拜訪一位朋友,便出遠門去了。
不懷好意的人定要說「新婦不受寵哪!」,然而,風雪柳卻過了自爹娘死後最舒服快意的一個月。
牛媽雖尊稱她一聲「夫人」,卻拿她當女兒一樣疼愛,幫助她與冷家堡上上下下全混熟了。
有「家」的感覺真好!這是風雪柳目前的心情寫照。身上的傷差不多已痊癒,因長期勞累而虛弱的體質也有了改善,全賴牛媽努力為她加餐飯。
「今天也要喝補品嗎?」雪柳早也補晚也補,吃得有些犯噁了,淺淺蹙起眉。
飢餓了那麼多年,突然打個飽嗝,她會不會有些不知好歹?
「夫人,這是堡主臨走之前交代的,用最昂貴的藥材給妳調養身子,妳不喝不是浪費了?」牛媽一則動之以情,二則也曉得她不忍浪費。
雪柳果然乖乖喝完,難得好奇的問起冷霄,「是他交代我喝的嗎?我以為是牛媽疼我呢!」
「我疼妳在心,可沒多少老本撒在妳身上。」牛媽乘機告訴她,「除了堡主和展榮,這堡內就妳有權向帳房動支大筆銀兩。堡主早交代了,只要妳想買想要的,帳房須無限度供應,反正妳花不垮冷家堡。可惜妳身體還沒全好,否則我就陪妳出去逛逛走走,看妳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雪柳有些訝然,實在是她直到今天仍沒有貴為堡主夫人的真實感。
「這些全是堡主臨出門前交代的嗎?」
「當然。老實說,我也很驚訝他一成親就懂得體貼妳,所以上上下下沒人敢不拿妳當正經主子看待。」牛媽欣慰地一笑。
雪柳垂眼看著身上穿的新衫裙,好軟好舒服的絲綢,各色各樣的擺滿了衣櫃,梳妝檯上也有多得照花人眼的珠釵首飾,比風梅姿所擁有的更多更珍貴,想來也是冷霄吩咐下來大手筆添購的。
「沒想到堡主會為了我費心。」她受之有愧。
「妳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把妳妝扮得越嬌貴他越有面子。」牛媽還是暫時不告訴她他另有姬妾一事,只點化道:「夫人,『堡主』是我們叫的,公開場合妳也可以這麼稱呼,但私底下應該要叫他『夫君』或『相公』。」
「那多羞人!」雪柳不依。她尚未有身為人婦的真實感,更別提依戀的呼喚。
「叫習慣就好。」牛媽又與她聊了一會,便回房去睡了。
夜色深沉,雪柳雙手托腮,回想這一個月戲劇性的人生變化,烏黑的眸子盈盈發光。她對於目前的生活已升起無限的依戀,對堡內賞心悅目的美景也非常的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