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鐵勒(綠痕)
玄玉淡淡再道,「天下之勢,本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統江山如此,人事方面,亦無長遠之敵。」
樂浪忿忿揮著手,「少找借口!」一心只想往上爬的他,早就變得和那些朝中之臣一樣,面目可憎、心態更是貪婪可憎。
任他發洩怒氣的玄玉自案中站起身,快刀斬亂麻的他,也不管樂浪的火氣是否仍在心頭上,朝身後輕問。
「堂旭,都打點好了?」
知道他再忍也不能忍多久的堂旭,立即來到他的身旁向他頷首。
「丹波,九江就交給你了。」玄玉朝余丹波睞了睞眼,再彈指朝後頭的堂旭指示,「上路。」
愕瞪著玄玉逕自領著堂旭走出堂外,被留在堂上的樂浪朝他的背影大喝。
「玄玉!」
「將軍……」在這節骨眼上,也不知該對樂浪安慰些什麼好的顧長空,才來到他的身旁,樂浪隨即撤下他,踏著重重的步伐朝外頭走去。
深感頭疼的燕子樓一手撫著額,只好開口向另一人求救,「余將軍。」
「盡你的職責,辦好王爺留給你的差事。」火氣不比樂浪來得小的余丹波,先是一手指著顧長空交代,再朝燕子樓揚手,「你同我一道去。」
「我?」身上要務比顧長空多的燕子樓,納悶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余丹波陰狠地瞇細了眼,「我怕一個不小心我會打死他。」
他無奈地低歎,「是……」反正他是負責去滅火的就是了。
回到自己府上的樂浪,即將自己關在府中的祠堂內,面對著素節與玉權的靈位,氣憤難平的他實在是不敢相信,玄玉竟選擇在朝中投靠閻翟光,玄玉是忘了閻翟光曾對他楊國做了什麼嗎?還是玄玉忘了,害他家破人亡的禍首是誰?
「樂浪。」追至他府內的余丹波,進了祠堂後,站在他身後冷冷地喚。
「出去!」
「都別進來。」一塊趕來的燕子樓,識相地對站在祠堂外頭的手下與府中下人交待完後,順手把門關起。
「你知道這事?」因玄玉突有的打算,以及余丹波方才不出聲的態度,愈想愈覺得不對勁的樂浪,將目光掃向很可能是同謀的他。
「向王爺進言得找上閻相的人名叫尹汗青。」滿面冷清的余丹波大咧咧地承認,「汗青是我去洛陽找來的,他是我的舊同窗。」
當下樂浪沖向余丹波的面前,一手緊揪住他的衣領,用力將他拽按在牆上,另一隻握緊的拳頭,差點就要落下。
余丹波以更銳利的眼神嚇瞪著他,「你不能不為王爺的前途著想。」
「那也不必是閻翟光!」樂浪說著說著,一拳重重捶打在一旁的牆面上。
在樂浪動手之後,心眼狹窄、脾氣也不佳的余丹波,再也不同他客氣,扯過他的衣領即將拳頭使勁朝他的臉上揮去。
「居然來真的……」燕子樓一手掩著臉,不忍去看被余丹波揍得差點站不穩腳步的樂浪。
「若非閻翟光,誰還能動得了太子?」不待樂浪站穩,余丹波立即再拉過他厲聲喝問,「若非閻翟光,王爺在朝中還有誰人可倚?」
樂浪嫌惡地架開他的手,「別跟那些文人一樣同我說些權術之道。」
「難不成要我跟你這目光短淺的武夫一樣,坐視王爺在朝中自生自滅?」余丹波更是瞧不起地一個勁數落,「朝中之險,甚於虎狼,更甚於沙場,你這顆百年不通的死腦袋,為何總是在扯上了私仇之後就連動也不會動?」
不想與他大打出手的樂浪,忿忿扭過頭去不看他。
「樂浪……」還沒說完的余丹波,站在他的身後扳著蠢蠢欲動的兩掌。
他氣息難平地問:「玄玉的手……一定要弄髒嗎?」
雖然他其實很明白,向高官權貴靠攏,這不過是朝中常態,可他一直認為,總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玄玉也是如他所想,事事皆靠自己,不求他人,他還將不會如同朝中那些在權勢中打滾的官員一般,就算在日後有了金盆,卻怎麼也洗不清。
「這只是生存之道。」走至他面前的余丹波,隱忍著怒氣一聲聲質問著這個冥頑不靈,自居於清白者,「今日王爺若不防患未然,他日也定會有人對付王爺,難道你要王爺就這般居於下風打不還手?還是你要眼睜睜的看著王爺辛苦經營這麼多年後,卻因此一無所有,或是無故遭那些人狠狠鬥死?別忘了鳳翔之例,太子若真要對付起王爺,眼下的王爺根本不是太子的對手!」
「將軍,在朝中,咱們無法替王爺做什麼的。」倚在門邊的燕子樓,感慨地說出他的看法,「真要關心王爺,咱們就得助王爺找到一條生存的活路,不然王爺就算再單打獨鬥亦是惘然。」
樂浪無言地站在原地握緊了拳,半晌,他抬首看向就是因在朝中無人可救,故才不得不犧牲的素節靈位。
燕子樓搔搔發,「其實王爺不只需要閻翟光的幫忙,現下的王爺,更需要咱們的幫忙。」
「咱們?」他低啞地問。
余丹波馬上把握這機會向他說明現況的險惡,「九江兵力尚未整合,若是軒轅營兵力不能在數年內超越其他三位王爺及太子,王爺身後的九江城這座後盾就一日不牢靠。袁天印說過,九江居於全國之中,上有長安,旁有巴陵與丹陽,倘若這三者同時起兵,九江就只能坐以待斃!」
樂浪搖首,「其他二營未必會是軒轅營的對手。」戰後軒轅營損失雖重,但其他二營更甚於軒轅營不是嗎?
「可咱們要對付的可不只是這二營。」余丹波冷冷一哼,「除開太子的盤古營不看,眼下晉王爾岱之兵冠於全國,手下之兵皆長年久居沙場,真要打起來,咱們未必會是勝者!」都能獨自打下西北與西南了,那個在西邊積極練兵的爾岱,手擁重兵後,在日後定會是龍是虎,只是眼下皆沒有人察覺罷了。
在余丹波的話後,祠堂裡有一陣的寂靜,裊裊香煙旋繞在他們的上頭,案上日夜不熄的白燭,閃閃搖曳。
「將軍,王爺亦是身不由己啊。」兩手叉著腰的燕子樓,邊說邊搖首歎息,「要去向閻翟光低頭的人不是將軍,而是王爺,他心裡的苦,你又怎會明白?」
一陣鼻酸,伴隨著泛上心頭的不捨,頓時一湧而上,根本就不願意去想像玄玉將如何說服自己踏入閻相府的樂浪,心裡的矛盾,拉扯得他好疼。
余丹波撇過臉刻意不看他,「你要真為王爺心疼、為王爺著想,你就該將你能為王爺做的事做好。」
知道他在示意些什麼的樂浪,過了很久後,努力將話擠出口。
余丹波嘲弄地瞥他一眼,「你以為我和你一樣不長進嗎?」
「余將軍……」燕子樓已經很想拜託他留點口德了。
在燕子樓與樂浪沒好氣的目光下,余丹波不情不願地開口。
「我都已盤算好了,現下,就等你們來幫我。」
日夜兼程趕回長安,進宮面聖上稟九江現況後,出宮的玄玉方登上乘輿,隨即朝外頭的堂旭交待設法甩掉太子派來跟在他後頭監視他的人。瞭解玄玉不想被太子察覺行蹤的堂旭,隨後向手下作出的安排,,在出了皇宮即派來另一座簡樸的小車讓玄玉換乘,而原來的官輿則是照原定計劃返回齊王府。
「到閻相府。」在堂旭坐至車頭駕車之時,車裡的玄玉低聲吩咐。
坐在搖搖晃晃的車內,心思百般複雜的玄玉,眼前不時閃過素節當年的笑臉,與在九江時樂浪忿怒的面孔,他用力合上眼,企圖甩脫開來,一再地在心底複習著袁天印曾對他說過的話,他努力告誡自己,縱使再不願,他也得向現實低頭。
因此在朝中一收到閻相私底下派人傳給他的字條之後,手握字條的他,雖不知由余丹波找來的尹汗青究竟是如何打動閻翟光,讓閻翟光主動找上他的,但他知道,尹汗青想必是費了一番工夫,為了他身後在日後還得仰賴他的眾人,他不能不來。
顛簸的馬車停止了行進,刻意選在相府後頭小門停車的堂旭,詳細觀察了四處的情況後,趁著沒人瞧見,趕緊將玄玉迎下馬車,隨著已在小門處等候他們許久的總管入府。
在得知玄玉回長安後,急欲見他一面的閻翟光,在廳堂裡斥退左右,就連堂旭也一併給請出堂外後,坐在椅內默不做聲地看了玄玉良久。
「你得了個能手。」打破沉默的頭一句話,指的是誰,他倆都心中有數。
坐在他對面的玄玉,謙虛地頷首,「相爺過獎。」
閻翟光卻緩緩搖頭,「尹汗青雖能言善道,但你這上頭的主子是否真如他所說一般,可就未必。」
「本王可曾令相爺失望?」玄玉笑看著這個在滅南之戰前,向聖上主張任他為大元帥的老人。
「但你這回的對手可是太子。」沙場與官場是完全不同的兩碼子事,沙場上他或許得意,但官場僥倖勝出,則還是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