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鐵勒(綠痕)
「南國殘軍呢?」
「信王已交由黎諾將軍派重兵看管。」或許是南國前太子玉權治軍太過成功,以致這些南國殘軍至今仍不願效忠他楊國,再加上聽聞盛長淵已在巴陵起兵,目前丹陽所剩南國殘軍,仍是相信南國可能復國有望。
趙奔朝後勾勾指,示意他上前,「你該為信王做什麼,可清楚了?」
「師傅真要將這大任交予我?」被自家師傅舉薦到德齡面前的他,一想到得將戰後伏羲營所剩之兵重新訓練,並使之壯大,肩上背負這沉重擔子的他,不禁有此埋怨。
「沒比你更合適的人選了。」趙奔邊笑邊用火折子點燃數炷清香,「老夫的眼光不會錯的。」跟伏羲營裡那些食古不化、又在戰場上毫無建樹、亦幫不上德齡半點忙的老將相比,他對自個兒一手提拔的學生還有點自信。
站在他身側的狄萬歲不滿地低語。
「戰後伏羲營能用之人不多。」現下伏羲營所剩之兵,已全都交由黎諾派去鎮守丹陽,以免丹陽城內將會發生南國殘軍叛亂之事,要他親手再打造一個能為德齡所用,且不會被軒轅、女媧二營比下去的伏羲營?他的這個師傅可真會挑難題給他。
趙奔並不認為這對他來說會是個困難,「那就找出能用的人來。」
「若真要用,首推丹陽殘餘之兵。」早有腹案的他緊皺著眉心再道,「只是丹陽之兵多效忠於盛長淵,要將他們收為己用,恐非易事。」光是那票視玉權有若神明、視盛長淵為心目中不二將軍的南國殘軍,就夠他頭疼的了。
「不戰而屈人之兵,法子多的是。」使勁吹滅火折子後,趙奔將已點燃的香柱在邢萊墳前的香案插妥。
所訴之苦,皆被等閒視之,胸口裡皆是不滿的狄萬歲,索性抿著嘴不再答話。
趙奔偏首看著他,「還有沒有其他借口?」
「沒有。」他有些沒好氣。
「成也伏羲,敗也伏羲。」趙奔自地上站起伸了個懶腰後,回首拍了拍他的肩頭交代,「今後伏羲營由我師徒倆領著,可千萬別讓信王在同個地方跌兩次。」
不似鳳翔那般會諉過的德齡,在戰後返回長安之時,在殿上果然遭到聖上責難以及鳳翔的落井下石,可是德齡並沒有逃避身為行軍元帥該背負的責任,亦沒有否認伏羲營軍中無大將這個事實,據嵇千秋的說法,德齡甚是懊悔自己為何在滅南之前沒有多些戰歷,更認為該找來能夠統領伏羲營的大將,以避免伏羲營龐大的損失,衝著德齡的這份勇於負責之心,他除了感到欣慰之外,他更有必要協助德齡在丹陽那塊土地上重新站起。
「師傅為何這麼看得起信王?」真要投效明主,首推滅南大元帥齊王玄玉,偏偏趙奔什麼人不檢,卻挑了個最是無用的德齡。
凝視著狄萬歲質疑的眼眸,趙奔沉默了半晌,透露出一個令他不能認同的答案。
「他有心。」
「學生不這麼認為。」治軍方面,德齡不過是個生手,德齡最拿手之事,是在生財這方面,而商者,通常不奸即狡,這等人也會有心於以性命為代價的武人身上?他不信。
沒有反駁他的趙奔,反倒是先拐了個彎問起另一事。
「你可知道韋重次是如何而死?」
「韋將軍在採石為信王斷後。」早已聽聞過此事的狄萬歲,每每在想起身為行軍總管的韋重次,為了保全德齡,犧牲自己讓德齡率著伏羲營退至貴安一事,不禁要為韋重次的大義感到不忍。
他淡淡地問:「你認為韋將軍死得值得嗎?」
狄萬歲撇過頭,並不想在他的面前說出看法。
在人死後,才來論值不值,不嫌太晚了嗎?就算德齡在戰後曾經親臨韋將軍府上致哀,那又能挽回些什麼?
「值得嗎?」趙奔有耐性地重複。
狄萬歲不掩其心態,「不值。」
「別與他人一樣,都被表面上的假相給蒙了眼。」也知道他和他人都一樣會這麼想的趙奔,語重心長地向他開導,「你是塊料,日後,待你找出信王過人之處時,你就會明白為師為何會助他一臂之力,而韋將軍又是為何願為信王一死。」
他並不想等到日後,「學生想請師傅明示。」
看來不給他一個答案他是不會死心了。
「此次滅南之戰中,楊軍三軍何者兵員最寡?」決意將他觀念扭轉過來的趙奔笑了笑,揚起一指淡問。
「伏羲營。」
他再問出一個人人皆知之事,「何者死傷最重?」
「伏羲營。」不解的狄萬歲眉頭愈皺愈深。
趙奔又提出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何者主帥領兵親征?」
提到這點,狄萬歲就有話要說了。
「信王之所以率兵親征,是因信王手下無將可用。」並非德齡是個英雄,只是在那等情境之下,德齡若不親征,難道伏羲營還有其他將領可用?德齡不過是被逼得不得不上沙場而已。
趙奔不以為然地看著他,「今日宣王若是無將可用,你認為宣王也會挺身抗敵?」
「齊王亦身先士卒。」深知鳳翔之例不可舉,狄萬歲立刻抬出另一個就算手中有將,依然率軍直撲敵營的元帥。
趙奔嘖嘖有聲地搖首,「手中人才濟濟卻不顧自身安危,那不叫驍勇,那是愚勇。」
一時之間答不上話來的狄萬歲,轉眼間又合上了嘴不再出言頂撞。
「你是個不服輸的武人,而信王那小子堅持在何地慘跌一跤,就要從何地爬起,同樣也是個不服輸的元帥。」摸透他性子的趙奔,鼓勵地朝他睞了睞眼,「若是你仍是不相信老夫的眼光,何不就親自去驗證一下?」
他也正有此意。
「學生這就回丹陽。」躬身行完禮後,準備返回丹陽的狄萬歲,打算就如他所願,在整治伏羲營的同時,親自去將德齡的過人之處找出來。
在他走後,唇邊晾著笑意的趙奔轉身走回墳前,席地而坐後,自一旁再取來一罈老酒將它開封,斟滿了墳前的空杯,舉杯再敬邢萊一杯。
「將軍請安心,有他二人之後,老夫保證,日後的丹陽與餘杭,絕對會遠盛於南國之時。」
長安城內,除開皇帝所居的皇宮外,在長安城內佔地最大的府宅,非宰相閻翟光府邸莫屬,其佔地之廣、所築房舍之多,就連長安城中諸王也無法比擬。
但閻翟光並非耽於享樂之人,府宅雖廣,卻非他一人所用,亦非眷養美妾子女所用,建築舒適的房舍,主要是為了他們數量龐大的客卿,而身為宰相所領的俸餉,泰半也都是用在養這些專為他分憂解勞的客卿。
他很清楚,在朝為官如履薄冰,每一步皆行走在生死邊緣上頭的他,可不能在聖上的面前出半點差錯,亦不能讓同為宰相卻早有除掉他人獨大想法的祿相趕在前頭,即使苦心經營大半生的榮業,恐將如黃粱一夢,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門下的客卿,雖不比孟嘗食客三千,但也算是楊國第一,在座客卿皆為自各地網羅而來的人才,有的原本在朝為官,有的出身市井名不見經傳,但他們皆各有所長,亦日夜為主上費心思量,今日他能在朝中站穩無人可動搖地位,除了他自身數十年來的努力之外,門下每日為他進諫之書少說也有萬言的客卿們,功不可沒。
相形之下,總是愛與其相比的祿相,同他一樣也是養有客卿,但祿德功卻不加善用他們,反倒是處處以太子之見為己見,與其說他是太子的丈人,倒不如說他是太子所飼的鷹犬,在長安中四處代太子走動,順道也替太子剷平有逆於太子之人。
在這日,下了朝返府的閻翟光,一如既往,並未先行歇息。在前往書齋褪下朝服稍微盥洗之後,立即坐在書案內審閱起一本本堆疊在他案上,由客卿所書的折子。
「相夜。」
府內管家自一旁端來了碗香茗,閻翟光只是頷首示意,兩眼仍是投注在折子上頭,管家自他身旁看了看,見他專心不顧它事,於是便不著痕跡地自袖中取出一本折子,悄悄擺放在未看的那疊褶子最上頭,再退至他身後。
看完一本取下來一本的閻翟光,並不知管家在暗地裡動了什麼手腳,翻開褶子一看,裡頭所寫的,並不若他人一般,皆是洋洋灑灑的治國之道,抑或朝政方面的議事諫言,在這本褶子裡,僅只寫了兩行字。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目光如豆。
十年閻相十年祿相,指日可待。
「這是誰寫的?」看了肝火大動的他,嚴厲地瞇起了雙眼。
沒料到他的反應竟是這樣,一頭冷汗的管家忙來到他的身旁低垂著頭。
閻翟光一掌重重拍在案上,「誰寫的?」
「回相爺,此乃尹汗青所書……」在他更加光火之前,管家連忙道出書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