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鐵勒(綠痕)
「將軍……」眾人望向強忍的他。
他不得不妥協,「去做準備。」
「是。」
將目光轉向遙遠南方的盛長淵,看著晴朗的天際,他知道在南方的天空下,已不再有南國,可在那個地方,卻有著他的承諾與虧欠。
丹陽城破之前,他曾答應玉權,盡他全力守住丹陽,但他卻沒有做到;在投效玉權麾下之時,他曾發誓,他將以性命守護住南國的希望,永遠追隨在玉權左右,可如今玉權已死,他卻仍苟活著。
在他腳下所踩的這片楊土,不是他該死去的地方,他是個武人,若要死,即要堂堂正正為國而死,因此無論如何他要再回到他的國土上,盡力再為國一戰,不然,他不知該以何面目去面對南國百姓。
他亦不知,日後,他該怎麼去見玉權。
「太子是否曾派人找過你?」走在齊王府內,樂浪邊向府內管家打招呼,邊問著身旁官升一等的同伴。
「為何這名問?」與他一塊來見玄玉的余丹波,若無其事地反問。
「那日在朝上,太子對你的眼神並不友善。」回想起在論功行賞大典上時,太子在暗地裡不時將目光定在他身上,樂浪愈想就愈覺得這裡頭有古怪。
余丹波忍不住輕笑,「我以為太子演得很好。」沒想到頭一個注意到這件事的,不是玄玉也不是袁天印,反而是這個他認為沒什麼心機的樂浪。
想起他愛結仇的性格,以及太子的氣量又是如何狹小,樂浪不禁有些頭痛地看著他此時的笑容。
「別忘了我曾是皇親,他們這些皇子,我認識得比他人都深。」完了,女媧營上上下下都已被這傢伙得罪光了,他不會連太子也得罪上了吧?
「太子之事,別說出去。」余丹波懶洋洋地向他叮嚀,「反正我已回絕了太子,也徹底讓太子死了心,我不希望王爺因此事而多添煩擾。」滅南之前,太子派人找過他,滅南之後,太子見他立了大功,亦不死心地再派人來找一回,或許下回太子派來找他的人,就不會再是什麼說客了,下回太子所派的,應當是來要他命的刺客。
預感成真的樂浪,無奈地抬起一手掩著臉,實在不知到底該怎麼再勸這個同僚他才會把話給聽進耳。
試問,當今軒轅營中何人鋒頭最健?余丹波。滅南之戰中何人功勞最大?也是余丹波。聖上論功行賞時何人官升最多?還是余丹波。只是縱使余丹波都已經榮晉為元麾將軍,成為當朝紅人了,為什麼他這種愛招蜂引碟……不,這種易得罪人的性子,卻始終都沒改過半分?他就非把跟他站在不同邊的人全得罪光了才甘心不成?
「怎麼了?」停下腳步的余丹波,納悶地瞧著他那心有千千結的模樣。
相當明白這個姓余的男人,恐怕永遠也學不會什麼叫收斂,樂浪放棄地向他搖首,舉步繞過花廳走上院中的曲折廊,但他們未走數步,就見府裡的下人排成一列,人人手中各捧一疊書帖,遠自玄玉書齋院門處一路排至廊上。
樂浪好奇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你忘了?」余丹波邊說邊擠過人群,「聖上下旨讓王爺選妃。」哼,如今朝中想巴結玄玉的人可多了。
終於穿過人群來到書齋的樂浪,抬首朝裡頭一望,原本玄玉用來處理公務的書齋,此刻已遭書帖與府中下人淹沒,但選妃正主兒根本沒在選妃,反而任一屋子人們走走去去,他自己卻埋首在案內自顧自忙他的事。
「全國王公貴族和全朝大臣的帖子都到了?」見過這等陣仗之後,樂浪開始有點明白,近來那些莫名其妙到他府上贈禮的大人們,究竟為了哪樁事才會突然想拉攏他。
「可不是?」早就打發過一打朝中官員的余丹波,表情更是不以為然。
「那……」樂浪以指點了點站在門內發呆的燕子樓,「玄玉挑了哪家的閨女?」
「王爺一個也沒挑。」站到兩腿發麻的燕子樓,一看到外頭還有那麼多書帖待送進來,他就很想拿罈酒灌醉自己。
沒挑?面面相覷的余丹波與樂浪,愣了一會後連忙追問。
「為什麼?」
「沒空,沒心情。」燕子樓聳聳肩,「王爺是這麼說的。」派他與顧長空來的寶親王冉西亭,不斷向他們交代,一定要讓玄玉從眾帖中挑出一張,但那位坐在裡頭辦公的頂頭上司,分明就是故意不讓他們交差。
樂浪頓時緊張不已,「聖上都已下了旨,他可不能不挑!」聖上的一番美意,他要是視若無睹事情就嚴重了。
「這話由你們自個兒去告訴他吧。」杵在門內另一邊的顧長空,在受過數次挫敗後,只是抬手恭請他們這兩個難兄難弟上陣。
本也想進去勸玄玉一勸的樂浪,兩腳剛踏進屋內,屋內眾人隨即以求救的目光望向他,飽受請求的樂浪,連忙一手拉住轉身就想走的余丹波,清了清嗓子後,他在一片靜默中小心啟口。
「玄玉,你不想成親,嗎?」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埋首在公務裡的玄玉,頭抬也不抬地應著,「娶妻自是自然。」
「那……」樂浪先是瞧了瞧一屋子滿面愁容的眾人,再不解地拉長了音調。
玄玉隨意揚手往前一指,「我沒閒工夫去挑,你們若閒著,就幫我選一個吧。」
「什麼?」樂浪頓時將兩眉一擰,不悅地拉大了嗓門。
「注意你的態度和他的身份。」余丹波在將兩耳捂上前,不忘叮嚀一下身旁脾氣冒上來的樂浪。
樂浪的喝問聲宛若五雷齊轟,「娶妻乃人生大事,怎可隨便?」想當初素節在世時,是多麼希望見到這個皇弟成家立業,沒想到他竟將這等事視為無物!
很少被人這般罵,也很久沒人敢罵他的玄玉,緩緩自書案裡抬起頭瞧了樂浪一眼,在樂浪帶怒地瞪向他時,他不予置評地歎口氣,並且識相地把嘴閉起來。
「倘若你只想敷衍聖上,那你倒不如不娶!」把他當自家小弟看待的樂浪,果然在下一刻又開始教訓起他。
「不,王爺一定要娶。」
出人意料地,始終待在角落裡沒去摻和的袁天印,笑瞇瞇地開了口,當下如獲特赦的玄玉鬆了口氣。
「一定?」滿腹疑惑的眾人,反覆地在心中咀嚼著這個字眼。
「難不成師傅已經替我挑好王妃的人選?」不想為這種事心煩的玄玉,立即順著風頭投靠到他那邊去。
袁天印微笑地頷首,「正是。」這等小事,哪需要玄玉親自打點?他這個做師傅的早為他敲定人選了。
房內眾人動作迅速地轉過身,並目標一致的瞪看著袁天印。
袁天印淡淡地問:「你們這種表情代表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眾人吶吶地。
自角落起身走至玄玉面前後,袁天印自懷中掏出一則書帖遞給玄玉,「這是袁某依王爺的生辰八字替王爺所選的王妃。」
「明日我就將帖子交給二叔。」沒有伸手去接的玄玉,只是點了個頭後,又再拿起筆來。
「王爺連看都不看?」余丹波皺眉地看著那張還拿在袁天印手中的書帖。
「用不著。」
樂浪的額上已滿佈青筋,「這個王妃人選是什麼來歷、生得是圓是扁都不知呢,你就這樣選她?」
「師傅說行就行。」
「要娶妻的又不是你師傅!」在氣炸的樂浪快把房頂掀了前,余丹波明智地伸出一掌將他的嘴給掩上。
玄玉再應一句,「我對他有信心。」
當下所有人都轉過去用力瞪向袁天印。
袁天印無奈地將兩手扭在腰際,「你們就這麼不相信袁某的眼光?」好歹他之前也曾以相命之術營生,在看人這方面,他還自認有點本事。
所有人臉上都清楚明白地寫著懷疑。
眼看著不擺平這些人不行,袁天印只好再三保證,「放心吧,袁某定會為王爺擇門好親事的。」
「拿來。」不相信他對這種事也在行的余丹波,頭一個搶過帖子。
「先給我!」心焦的樂浪馬上將帖子易主。
「我要交差!」還等著去回報的顧長空忙不迭地往前擠。
「別搶、別——」想要突圍而出的燕子樓,在一抹人影由上罩下時,沒好氣地抬眼看著也過來佔位置的堂旭,「喂,你湊哪門子的熱鬧?」
任由眾人哄鬧成一團的玄玉,在手中的公務告一段落後,置身事外地走至窗畔,在看著窗外樹枝上初長的新葉嫩芽時,他想起了素節贈給他的那只龍鐲。
不知另一隻鳳鐲的主人,在哪呢?
第二章
「王爺。」剛自揚州伏羲營回來的嵇千秋,方抵長安,就馬上趕赴信王王府。
「伏羲營可都安頓好了?」恭候已久的德齡命人送上後,便將旁人全都支出廳外。
「都安頓好了。」
回到楊國後始終掛記著伏羲營的德齡,在聽見這句話後,表情很明顯地似鬆了口氣。看著他不同於以往的模樣,嵇千秋想起了楊軍在返回神農營時,他也時常緊鎖著眉頭悶悶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