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戰雲密佈1

第12頁 文 / 鐵勒(綠痕)

    「當心!」扯開了嗓子的顧長空,奮不顧身地撲向余丹波。

    下一刻,被撞倒在地上的余丹波,一手摀著撞疼的額,才想問顧長空發生了何事時,但映入他眼簾的景象,卻令他怔住了眼眸。

    伏在他身上,肩背後頭插了兩根敵箭的顧長空,搖搖晃晃地往一旁倒下,為了保護他,顧長空竟差點把命賠給他。

    余丹波隨即命人召來軍醫,並伸手壓住顧長空想掙動的身軀,動作快速地把箭自他身上拔出,在糧兵攜來的火把下看來,他所受的箭傷深可見骨。手握著自顧長空身上取來的敵軍箭矢,余丹波自箭矢剝落的漆中意外地看出了個端倪後,兩眼頓時顯得殺氣騰騰,他迅速自守糧兵身上搶來一把弓,轉身看向遠處山頭上的人影。

    「太遠了,射不中的……」咬著牙的顧長空,光看他的眼神就知他想做什麼,於是忍痛想阻止他別白費力氣,「即使射中……也死不了人……」射程太遠,縱使余丹波拉弓的手臂再有神力,亦射不了那麼遠。

    不理會他的余丹波,兀自取來自顧長空身後拔出的箭,在伏擊者離去前,搭弓瞄準遠方,一箭離弦後,緊接著馬上再補一箭。

    「的確是射不死人。」半晌後,余丹波轉身淡瞥他一眼「但,傷得了人。」

    什麼?在這種距離下?顧長空忙不迭地往山丘的那邊望去,就著遠處微弱的火光與人影定眼一看,他霎時無言地張大了嘴。

    冷汗潸潸自顧長空兩際滑下,「你射中了什麼?」光線太暗了,隱約只能看清伏擊者受了傷,可就不知是傷到了哪。

    「眼。」知道自己瞄準的目標是什麼,也對自己的箭技深具信心的余丹波,慢條斯理地答來。

    「你沒事……射得那麼準做什麼?」聽了面色顯得更加慘白,只覺得事情這下嚴重了的顧長空,一點也不高興余丹波拿閔祿的一隻眼睛來替他報仇,相反的,他變得更加煩惱失了一眼的閔祿,往後又會怎麼對余丹波報仇。

    余丹波在嘴邊冷哼,「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可是我余家的祖訓。」傷了他的人卻不需付出代價?天底下沒那麼便宜的事!

    他寧可樹敵、破壞軍中的和諧……也要遵守祖訓?這傢伙的腦袋到底是哪裡有問題?啞口無言的顧長空,兩眼瞪如銅鈴大,瞬也不瞬地瞧著蹲在他面前替他診查傷勢的余丹波。

    「我說過,『擔心』這玩意,你自個兒留著用。」發覺他的傷勢因閔祿的箭技實在太差勁而無性命之虞後,余丹波哼了口氣,用力以指彈著他的鼻尖,「顧將軍,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別老讓我代大元帥來替你操心。」

    在接觸到余丹波那雙寫滿了「多此一舉」的眸子後,當下心火直往上燒的顧長空,簡直是咬牙切齒,同時也為身上挨的這兩箭深感不值。

    他氣得連聲音都在發抖,「末將遵命……」像這種自戀過頭的傢伙,根本就不需要人來救!他要是能回到神農營,頭件事,就是去痛扁一頓那個害他枉做好人的袁天印!

    清冷的月光灑在山頭上,隨著閔祿一同前往伏擊的士兵,甚是擔心地跪在閔祿的身旁。

    「將軍……」

    余丹波所發的兩箭,頭一箭,先中閔祿的戰駒,當馬兒受痛起蹄,而急欲控馬的閔祿方一回首時,就遭疾來的另一箭給射中右眼迅速落馬。忍痛取出眼中之箭的閔祿,一手摀住血流不止的右眼,一手,狠狠折斷了那根由余丹波親自還給他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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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曦尚淺,籠罩著濃霧的江面一片迷濛,浮霧掩去了眾景,紮營在江邊的南軍尚未醒來。自開戰以來,常是一夜輾轉無眠的玉權,這日不知為何起得早,獨站在被霧色蒙去景色的江邊,聆聽著滔滔不斷的江水聲。

    白色的景致中,突有了變化,自遠處而來的一抹黑影,愈來愈接近他,察覺有人的玉權,取來身後的長弓,一手按著配在腰際的箭筒,在來人益加靠近時,悄悄搭上了箭。

    「殿下。」袁天印的臉龐自浮霧中出現。

    「師傅……」連忙放鬆了弓弦的玉權,怔怔地看著他,表情有些難以置信。

    「袁某特來見殿下最後一面。」帶著熟悉的笑容,袁天印在走至距離他約十來步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最後一面?方與久違多年的師傅重逢,卻是最後的告別?玉權不解地看著他。

    望著玉權看似疲憊的臉龐,袁天印的眼神似有些同情,他長聲一歎,苦笑地搖首。

    「七年前,袁某曾要殿下趁楊國改朝換代前,發動宮變逼堯光皇帝退位改由殿下登基。但殿下忐忑,不願背負千古罵名,更無法心狠絕情。如今時移事易,數載經營後,楊國一統北方山河、國富民強,國力遠勝積弱不振之南國,現下建羽皇帝更是派大軍滅南,而南國天下,卻依舊不在殿下手中。只手難以撐天哪,縱使殿下神武英明乃人中龍鳳,亦無力抵擋此番山河劇變。」

    猛然屏住了氣息的玉權,面色當下變得陰晴不定。

    袁天印偏著臉看向他,「當年未聽袁某之言,殿下如今可懊悔麼?」

    「師傅,若你有能,請救救我南國!」不假思索地,身心俱疲的玉權大聲向他請求。

    「太遲了。」袁天印輕輕搖首,「師徒一場,今日這是最後再會了。」機會稍縱即逝,已過去的,誰也無法挽回。

    「師傅!」趕在袁天印離去前,玉權連忙叫住他。

    欲走的袁天印停下了腳步。

    他始終忘不了袁天印離開他的原因,「那年丹陽一別,師傅曾說,將回到北方另覓真明主,不知師傅可找到心中真正的明主了?」

    當年袁天印自北方渡江而來,在南國找到了他,師徒多年,師徒間的情份袁天印可說放就放,轉身再回江北另覓明主,到底是何人,竟比他更有才有能,可以讓袁天印棄他而去?

    袁天印微微一笑,眼中有著滿足,「我在洛陽找到他了。」

    洛陽?那不就是楊國齊王的領地?

    玉權臉色隨即變得森峻,「難道……他就是齊王玄玉?」袁天印……竟去輔佐那個楊軍大元帥來攻打他南國?

    「你與他,皆是匣中之龍,皆是璀璨明珠。」袁天印靜看著在各方面皆與玄玉很相似的他,「但你二者不同之處,就在於他能你所不能。」一前一後,他找到了兩條被困在匣中之龍,找到了兩名假以時日將成霸業的人物,可殘酷的是,在這兩者中,他只能擇其一。

    玉權不甘地咬著牙,「他能如何?」

    「他能破匣而出,他能捉住天時人運力綻光明,他懂得為成大業必須絕情。」袁天印無奈地向他搖首,「這些,殿下雖也能辦到,但卻是在為時已晚之時。」若是玉權能在早些年前辦到就好了,南國今日,也不會遭到玄玉所率的大軍踏上國土。

    為時已晚?難道說,真無去路了嗎?

    「告辭。」已見過他最後一面,也把該說的都說完後,袁天印看了他許久,而後狠下心來轉過身去。

    他自牙縫中迸出,「站住……」

    袁天印偏過頭,訝看著不知是在何時架箭上弦的玉權,已將手上的長箭瞄準了他。

    「七年前……」玉權的聲音聽來有些心痛,「我早該在七年前你欲離開時就殺了你……」

    「或許吧,可惜殿下懂得太晚了。」神色複雜的袁天印,勉強擠出一笑,自袖中取出那柄玉權贈他的水墨扇。

    理不清心中愛恨交織的玉權,猶豫了許久,手中之箭仍是射出,身手極佳的袁天印,在箭矢朝他射來時,不慌不忙地舉扇橫擋,紙扇破裂的聲音,在寧靜的清晨裡聽來,格外刺耳。

    「珍重。」袁天印笑了笑,將已破的紙扇留在原地,不再留戀地大步離開他。

    站在霧中目送袁天印離去的玉權,貪婪地張大了眼眸,想將袁天印的身影再多留在眼中一會,可一如他所失去的,該是留不住,並不會因他而多做停留,於是他只能一點一滴地,看著袁天印轉身消失在大霧裡。

    手中緊握著的弓,不知不覺地垂下。他知道,袁天印不會再為他回過頭來,他將被遺忘在這片茫茫的江霧裡,而沒有退路的他,也不再有回頭的機會。

    他記得在很久以前,袁天印曾經告訴過他命運這回事,也告訴過他,千萬不要把未來交給命運安排。當時他曾反問,若是命中注定,只怕亦是無可奈何吧?袁天印聽了他的話後,沒有說話,只是笑,而他並不解那笑中涵意,過了幾日後,袁天印就從他的眼前消失了。

    這麼多年了,那時袁天印臉上的笑意,他依然還記得。

    低首看著腳下這片原本該在日後屬於他,可在明日卻可能成為戰場的土地,一湧而上的悔意,令他有種欲淚的衝動。若是可以,他真想讓一切都重新來過,擺脫命運老人所編織的命途,甩去忠孝與不恥,不顧世人的眼光逼父皇退位力振朝綱,遠在楊國入侵南國前,南國,原有機會併吞楊國江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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