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鐵勒(綠痕)
站在帳邊,任西風拂面的袁天印,自袖中掏出一塊刻有麒麟的彩玉,擱在掌心上反覆端看了許久,他忽地收緊了掌心。
受玄玉暗地裡的請托,務必要把愛擔心的袁天印給絆在神農營裡不亂跑的冉西亭,此刻懷裡正抱著一小壇自這附近農家買來私釀多年的美酒,打算到袁天印的帳裡,陪也愛小酌的他喝上兩杯。
差點在帳門處撞著了人的冉西亭,錯愕地瞧著身著外出服的他。
「袁師傅要上哪?」不好,難道真如玄玉所說,袁天印的耐性只有一陣,到時,袁天印還是會待不住的想跑去前線。
袁天印並不想多作解釋,「我與人有個約。」
覺得情況不對勁的冉西亭,忙跟在他的身後問。
「袁師傅要往哪個方向走?」他該不會是想往南走,渡了江到那兩軍正戰得如火如荼的戰場?
「南。」
「不行不行……」趕忙攔在他前頭的冉西亭直對他搖著頭。
袁天印瞥他一眼,「我不是要去見玄玉。」
「那……」
「我只是和故人有個約,見過他之後,很快就回營。」望著那張受托的面孔,不想讓他煩惱太多的袁天印,只好吐出部份詳情。
「可是玄玉交待我……」不擅保密的冉西亭,說著說著,就把玄玉的底給抖出來。
笑咪咪的袁天印朝他伸出一指,「這事只有你知、我知,王爺不知不就成了?」
「呃……」冉西亭緊皺著眉心,「是這樣沒錯,可是……」
「若是不去見那名故人,往後,袁某定會生悔的。」散去了笑意的袁天印,懇求地看向他的眼眸。
冉西亭聽了有些心軟,「那個人,對袁師傅來說很重要?」
「重要。」他微微頷首,說在嘴邊的話語,幾乎讓人聽不見,「對我而言,他就像玄玉一樣重要……」
「什麼?」冉西亭沒把他的下文聽清楚。
袁天印旋過身,朝他擺擺手,「沒什麼,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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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余丹波與閔祿所率之軍,加上自益州趕來會合的三路人馬,在閔祿攻陷臨川,余丹波也攻陷豫章之後,三軍按大元帥之令在臨川會合紮營,預計在合整人馬並補充完糧草後,大軍開始朝東北前進,準備前去與已攻下三湖的趙奔聯手合攻丹陽以南。
「你說什麼?」坐在行轅內的余丹波,在聽完了軒轅營前軍的百夫長所稟之事後,又再次擺出了一雙似要吃人的厲目。
「據密報,女媧營驃騎將軍閔祿,在長沙屠殺婦孺民兵與敗兵降將。」女媧營軍律甚嚴,再加上頂頭上司又殺人不眨眼,按理,這消息是不該會傳出去的,可也不知是哪個心生愧疚的女媧營士兵,竟寫了封沒署名的信件交至他的手上,信中闡述,務必要將這消息轉告給余丹波。
怒火暗生的余丹波,只是動作緩慢地將一掌緊握成拳。
「忍著、忍著……」站在行轅內的顧長空,慌舉著兩手,甚想安撫脾氣快上來的余丹波,並不斷轉眼瞪向那個不會看風頭的百夫長。
余丹波的聲音愈顯陰沉,「閔祿現下人在哪?」
「回將軍,閔將軍帶人往戰俘營那去了。」
坐在案中的余丹波,聽了,豁然站起。
「你就別再多嘴了……」還沒去把百夫長的嘴給摀上,卻見余丹波已邁開大步走出帳外往戰俘營走去,顧長空忙不迭地追上,「余將軍!」
黃昏夕照下,戰俘營裡的氣氛顯得格外靜謐。
不打算照余丹波的意思安置這些戰俘,並浪費楊軍糧草的閔祿,帶著一排攜著陌刀的步兵,命人將關在營裡的敵軍將領一一拖至營外的校場上,強押著遭捆綁的敵軍跪在地上。
「住手!」當站在戰俘身後的步兵們已就列位時,急忙趕來的余丹波老遠見了,忙不迭地出聲喝止。
雙耳只敢聽從閔祿之令的女媧營步兵,因不敢得罪閔祿分毫,於是連猶豫也沒有,依舊聽令紛舉起手中的陌刀,準備在閔祿一下令後即砍去戰俘的人頭。氣急敗壞的余丹波見了,一邊往前疾走,邊順手自一名女媧營兵士的身上搶過一柄弓與一具箭筒,張弓架上三根兵箭後,不由分說地將三箭連番射出,一鼓作氣射掉三名步兵手中的陌刀。
在眾人的訝異下,再次將弓弦全力張開的余丹波,在走至步兵的前頭時停下了腳步,將手中的箭尖對準了他們,冷冷出聲警告。
「下回我射下的,會是你們的人頭。」
愕看著那根隨時都有可能射出之箭,臨川三軍大營中,人人都風聞過軒轅營主將余丹波的箭技有多神准,也知帶兵有術的余丹波向來說話算話,因此站在敵俘後頭的女媧營步兵們,將哀求的眼神轉看向站在一旁不出一聲的閔祿身上。
「依大元帥之令,兩國交戰,不斬敗俘、不傷百姓。」不帶表情的余丹波,冷眼朝閔祿一瞥,「閔將軍是否忘了帥令?」
看著余丹波那張俊美過頭的臉蛋,滿心嫌惡的閔祿,不以為意地哼了哼。
「忘了又如何?」就算他是玄玉手底下的紅人又怎麼樣?充其量,也不過只是個胭脂將軍,而且他的那顆人頭,還是鳳翔所指定的。
心思遠比他狡詐的余丹波,就等著他的這句話入甕。
「按我楊國軍律,不從帥令者,斬。」照袁天印的說法,鳳翔手下的這兩名猛將,總有天,將會成為玄玉的阻礙,如今正好給了他除掉其一的機會。
恍然明白受激的自己一腳踩入的是什麼陷阱中的閔祿,連忙閉上嘴,微瞇著眼瞪向余丹波。
余丹波此時的聲調聽來很像恐嚇,「在本將軍派人向大元帥呈報此事前,不知閔將軍現下可記起帥令了?」
「本將軍記住了……」深怕余丹波真如此做,不得不如此回應的閔祿,格外用力地記住余丹波此時高居上風的臉孔。
遭瞪的余丹波,不讓分毫地回敬他一眼,閔祿忿轉過身,率眾轉身離開討不了好處的戰俘營。
「你怎麼一頭都是大汗?」收拾完閔祿後,余丹波回過頭來,被身後顧長空的模樣嚇了一跳。
顧長空頻擦著滿頭被他嚇出來的冷汗,「我認為……他記住的可不只是帥令而已,還有剛與你結下的梁子……」
「那又如何?」他無所謂地聳著肩。
顧長空實在是很想掐死他,「你就一定要這樣樹敵嗎?」平常在軒轅營裡頭大搖大擺、目中無人就算了,他幹啥來到戰場上也要跟女媧營的頭頭種下心結?尤其對方還是出了名的殺人不眨眼。
「我只是按軍令行事。」玄玉的命令怎麼下,他就怎麼照辦,想違背玄玉帥令的人,得先從他的頭上踩過去!
「為了你的安危著想,往後就盡量別和那傢伙斗上吧!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傢伙的名聲有多難聽。」明明長得就這麼像女人,可是怎麼他的脾氣卻偏這麼火爆死硬?像閔祿這種人人都不敢得罪的,他卻偏偏硬要去碰。
余丹波嘲弄地揚著眉,「怎麼,你怕?」
「我擔心的是你。」既然那個神得簡直像神算的袁天印,都已在事前交待他要保住余丹波的人頭了,搞得他現下是只要一看到鳳翔手底下的人,就變得草木皆兵。
他相當不以為然,「『擔心』這玩意,你還是自個兒留著用吧。」他才沒把像閔祿那種有勇無謀的傢伙給看在眼裡。
聽聽,這是什麼話?為他擔心他還不領情?
只能站在原地吹鬍子瞪眼的顧長空,沒好氣地目送個性依然我行我素的余丹波走回行轅,可籠罩在他心上的陰影,卻沒因此而散去,不知為什麼,在這夕霞宛若鮮血的黃昏,他格外忘不了袁天印那日的叮嚀與托付。
在糧草備妥之後,次日,大軍按照計畫開拔往東北前進,大軍軍伍行進分為前、中、後,由余丹波所率之軍為前、閔祿其次,益州支援之兵押後,沿途上,他們零星地遇上了南軍幾支小軍伍,但規模並不大,也許是因未到南國兵力集結的重城,故敵軍之數並不多,但熟悉地理環境的南軍卻常采突襲戰策,不是在暗夜裡盜燒楊軍糧草,就是在楊軍入眠歇息的夜裡策馬來襲,使得楊軍防不勝防。
再次獲知糧草遭襲兵燒燬的余丹波,深更半夜,領著顧長空來到軍伍後頭的糧車處察看損失情況,此時夜襲的敵兵早已閃躲至不知何處,讓沉默地站在押糧官面前聽取簡報的余丹波,不得不開始在心中設想,該如何扼止敵軍此等偷襲戰術。
自那日餘丹波與閔祿正面對上之後,總是提心吊膽的顧長空,此時腦際清醒得很,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地護守在余丹波的身旁,就在余丹波仍在沉思的這個當頭,遠處山頭幾條黑影映入顧長空的眼簾,定眼仔細一看,遠處那個居於馬背上的身影很眼熟,當自那座山頭所發出的箭嘯聲響起時,顧長空霎時明白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