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決明
褙子及交襟被左右用力扯開,卻礙於繫繩的阻擋,只能勉強露出他半片胸膛,月下洩憤般地咬住他的鎖骨,力道比輕嚙還要重些,惡意要咬疼他。
房門外有月士賢正緊張地拍著門板,叫她別胡來的吼叫聲。
斐知畫總算有點弄懂自己現下的處境,以及事情為何發展至此的頭緒了。
原來他又成為月家爺孫倆爭吵的犧牲品……
好吧,他也是可以繼續佯裝受害,無力反抗,任月下在他身上極盡所能的遷怒欺負,畢竟這些事,他比她更樂在其中——瞧,她自己將軟嫩似棉的唇瓣獎賞給他,他貪吮著到嘴的甜美,哄誘她將丁香小舌探進他嘴裡,給予他更多更多的芳香滋味。
他的手探進她的長髮裡,柔膩的觸覺、芬芳的淡香,讓他滿足喟歎。
「月下!你這個丫頭不要做出敗壞我月家門風的丟臉事!你聽到沒有!」砰砰砰——門板拍得震天價響,月士賢吼得怒火中燒,打斷了床榻上的交纏。
「滾遠一點!」月下悶聲吼回去,因為唇仍貼著斐知畫的,所以聲音全進了他嘴裡。
對,滾遠一點,別來打擾。斐知畫也想這麼對師父說。明明房裡的氛圍很好,雜亂的敲門聲就是破壞了氣氛,真不識趣。
「你這個不知羞不知檢點的丫頭,你、你分明是想氣死我!」砰砰砰——
「我就是不知羞不知檢點,而且風騷又放蕩!我就是血液裡流著不乾不淨的骯髒!」月下就怕氣不死月士賢一樣,火上繼續加油,為了加強她語氣裡的凶狠,她雙手一使勁,撕裂斐知畫的衣襟,「嘶」的這聲,讓門外的月士賢嚇傻片刻。
「月下!你住手!快住手!一、一個姑娘家怎麼好做出這事——月下!」砰砰砰砰——天呀,別讓他月士賢以後沒臉去見月家列祖列宗,教出這種豪放的孫女,他拿什麼面子去見兒子,怎麼跟兒子說這種醜事呀……呀呀!又是一陣裂帛聲傳來……
月下跪坐在斐知畫旁側,半個身子橫越過他,兩隻拳裡掄著幾截破布料,她氣紅了眼,雙頰鼓得圓潤,黑眸裡有著混亂的憤懣和難受,斐知畫本以為她會再對他身上的衣物施暴,她卻趴在他胸前悶悶哭了起來,邊低嚷邊握拳捶打他的心窩口。
「反正我就是個雜種,就是弄髒你們月家好血脈的污穢……就是讓你們引以為恥的累贅,就是你們不要的……就是……就是……」有好幾個字都含糊掉了,但斐知畫大略也明白那不是什麼好聽話。
他撫摸著她的長髮,像在安撫受傷的小動物般有耐心,不怕被她的爪子給抓傷。她的臉頰緊貼著他乎穩的心跳,但是不允許他碰觸她,好幾次她都撥開他的手,然而他不是輕言放棄的人,總是在被她拒絕之後鍥而不捨地重新撫慰著她,漸漸的,她勉強縱容他,讓他的溫柔細心填充她現在心裡正剝落的缺口。
心裡有些孤單,她習慣用無所謂來包裹自己、保護自己,如此一來她才不會受到傷害。她總是堅強、總是樂觀,好似對任何打擊都無動於衷,但那只是表面,她受了傷也會疼,受了苦也會哭,也會想要人寵著愛著……
但怪異的,他的心跳聲陪著她,那些以往和爺爺爭吵鬥嘴時便會滿滿湧現的落寞和孤寂竟然變得好薄弱,她還是在哭著,可是卻慢慢地、慢慢地記不清楚哭泣的理由。
斐知畫撐起她的下巴,輕輕吻掉她眼眶不住滴落的濕意,她閉起眼,顫動的長睫上感受到溫熱鼻息,銜著濕鹹眼淚的唇下挪到她的嘴邊,密密封緘,讓她嘗到淚裡的苦澀,但那僅僅一瞬間的短暫,苦澀的味道在兩人唇裡分化開來,變得淡淡的、淺淺的,幾乎就要感覺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苦澀的鹹味轉為清甜,是心境使然還是因為他的哄誘不得而知,她不自覺輕蹭著頰邊那隻大掌,像頭小貓一般,感受他指掌間的厚實筆繭在膚上來回,分不清是她張唇吸吮著他不放,抑或是他貪婪吞噬著她。
「月下!你再不開門,我就找人撞門進去了!」砰砰砰——拍門聲又傳來。
「真吵。」
開口抱怨的人是斐知畫,他聲音低沉沉的,咕噥在她唇間,所以月下聽得很清楚,她睜著迷迷濛濛的眸兒覷他。
「我說師父真吵。」他笑著吻她。他說話的同時,門板那頭仍是有著月士賢的咆哮,以及他喝令幾名被吵來的小廝將門撞開的命令。
月下眼裡有著他的笑容,可是意識還飄飄渺渺,一時之間沒有反應,唇兒還在吮嚅他的下唇。
「下回等他不在時,我們再繼續,現在恐怕不行。」斐知畫捧著她的臉,先是深啄她唇間,才緩緩自她生澀卻又熱烈的吻裡退出。他知道她捨不得這樣結束,可她卻不會知道,他遠比她更捨不得。
但他猜想,那兩片上閂的門板大概再撐不了幾時,等會師父帶人破門而入時若看到太香艷的景象,怕是聽不進解釋,難保他手上的拐子不會又朝月下揮打過來。
斐知畫替她將已然歪斜的琉璃簪抽出,再為她重新綰好素髻,理妥她身上滑開的柔紗衫同時,門板轟的一聲被撞開,四、五個撞門小廝跌進屋內,全摔得狼狽,而佇在門口的月士賢漲紅一張老臉,雙手死握著木拐子,吹鬍子瞪眼,像隨時隨地都會衝上來殺人那般。
「月下,等會我掩護你,當你瞧見我捉住師父手上的木拐子,你立刻從門縫邊鑽出去……記住,別回頭,還有,一個月內別回月家。」斐知畫從床榻上起身,胸前半敞,衣襟破了大半,臉上頸間儘是唇兒狀的紅胭脂,一副被人狠狠蹂躪過的慘狀。
「呀……」月下渾身的血液還充在腦子裡,沒空用腦來思索太多困難的字句,身子已先被斐知畫擋在身後,同時同刻,月士賢大喝一聲「殺——」整個人奔跑過來,手裡的木拐子揮舞得虎虎生風,挾帶電光石火的殺氣——
「我打死你這個敗壞月家家訓的不肖子孫!」
「師父——」斐知畫率先迎戰,可是月士賢木拐子揮得太快,讓他無法立刻捉住「武器」,甚至還挨了好幾記。
「我是這樣教你的嗎?!你打小學習的道理,全還給師傅了嗎?!知畫,你讓開!我替你出口氣!替你教訓這個欺負你、壞你清譽的丫頭!你離遠一點,打到你我就不好意思了——」月士賢推開斐知畫,斐知畫立刻又擋回月下面前。
「師父,您冷靜,有什麼話您深吸口氣,消下火再來說。」該死,師父揮拐子的速度他追不上,眼看木拐子在眼前舞動,就是擋不下來。
「這丫頭用嘴是說不乖的!打醒她才有用!看看她做了什麼可恥事?!心裡喜歡你又明知配不上你,想嫁你又高攀不起,竟然使這種紈褲子弟才用的下流手段,以為霸王硬上弓就能逼你就範、逼你委屈娶了她!我月家容不下這種丟人現眼的兒孫!」
「月下同您說她喜歡我、想嫁我嗎?」斐知畫只在意這兩句話。
「像個妒婦來找我問清楚,你看中的姑娘求親圖是哪一幅,擺明露出來的嘴臉就是嫉妒!我告誡她別妄想匹配你,她竟然跟我發性子,雖然我講話也沖了些,可是你看看她那是什麼舉止?!好姑娘可以做出這種只有瓦子鴇兒才有膽做的事?!」月士賢瞧到斐知畫身上那襲破破爛爛的衣,火氣重新襲上,他氣自己教孫無方,讓她做出蒙羞月家的醜事,教人看笑話——
「師父,您先停手——」
「知畫,你不用再替她狡辯!你放心,今兒個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也不允許這幾名小廝碎嘴,大伙就當沒發生過,你毋需覺得難堪或狼狽,錯全在她身上,你的名聲師父會替你護住,絕不讓你被這丫頭給污了聲譽——」所以頭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先把月下吊起來毒打一頓,封了她的嘴先。
斐知畫真想對師父下一張「封嘴符」,讓他的耳根子清淨片刻,唉。
「知畫不覺得受到委屈。」相反的,他算是嘗到甜頭那方。
「你這孩子就算受了委屈也全往肚子裡吞!你站一旁看就好,看師父怎麼替你討回公道!」木拐子往斐知畫身後打,斐知畫一手臂擋掉月士賢的攻勢,反手抓住那根木拐,總算成功箝制住,他側著身,對身後的月下道:「趁現在!」
她震了震,回過神來,卻不知道他要她趁現在做什麼?
「月下,快跑!」斐知畫一手去推她的肩,將她從後頭推往門口。
「你這死丫頭不要跑——」月士賢想抽回木拐子,無奈斐知畫的手像緊咬不放的鱉嘴,讓他無法如願。
月下遲疑看著爺爺吼著、看著斐知畫努著下顎要她快跑,她的手還蜷在斐知畫背後的衣料上,幾乎要將衣裳扭出一圈圈的皺漪,她想起小時候她也老是躲在斐知畫身後對爺爺做鬼臉或是不知死活地頂嘴,她的行逕自小到大沒成熟懂事多少,性子還是幼稚無知,可他還是像以前那樣,護在毫不領情的她面前,她越是任性,他越是顯得沉穩,她一直以為那是他為了在爺爺眼前博得寵愛,讓爺爺比較出她與他的優劣——她是用這樣的小人之心看待他的,認定他無恥卑鄙、認定他時常在爺爺耳邊叨念她的壞話、認定他就是想要取代她在月家的地位,卻忽略了他用身子替她擋過多少回責罰……是她太將這些視為理所當然,還是她太狼心狗肺,無視他的付出?